春节的喜庆还没散尽，宫里便传来了惊天噩耗——长春宫走水，七阿哥永琮没能逃出来，被浓烟呛毙了。
我正在给福康安换襁褓，听闻消息时，指尖猛地一颤，襁褓里的小衣裳滑落在地。永琮那孩子，性子软糯，每次入宫都缠着福隆安玩，小手拉着人不放，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皇后。他自小先天不足，皇后疼他疼得紧，百般呵护，却终究没能熬过这场横祸。
傅恒匆匆从宫里回来，脸色惨白，眼底满是沉痛：“火势起得突然，等救出来时，已经晚了……皇后娘娘哭晕了好几次，皇上也红了眼。”
我心头揪得生疼，既是为永琮惋惜，更担心皇后。她接连痛失永琏和永琮，这打击如何承受得住？第二日，我不顾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执意要入宫探望。
长春宫一片素白，往日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皇后斜倚在榻上，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得吓人，见了我，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哽咽道：“尔晴，我的永琮……他还那么小，那么乖……”
我握着她冰凉的手，喉头哽咽，竟不知如何安慰。这场大火来得蹊跷，可此刻，任何探究都显得苍白。我只能陪着她落泪，轻声劝道：“娘娘，您要保重身体，永琮在天有灵，也不愿看见您这般模样。”
乾隆坐在一旁，面色沉郁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他看向我的目光，没有了从前的探究，只剩一片疲惫与哀伤。或许是接连丧子之痛，或许是宫廷的变故，他眼中的锐利，竟暂时被磨灭了几分。
离开长春宫时，宫墙的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忽然庆幸，我的福隆安和福康安能平安待在我身边。这深宫高墙里，从来都不缺意外与灾祸，永琮的死，更让我明白，能守住身边人的平安，便是最大的福气。
回府后，我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叮嘱下人，务必看好府中各处火烛，绝不能有半分差池。傅恒从身后轻轻抱住我们，声音低沉：“别怕，有我在，我会护着你们，护着这个家。”
往后的日子，皇后一病不起，宫里的气氛愈发压抑。我时常入宫探望，却也只能尽绵薄之力。而我自己，更珍惜眼前的安稳——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陪着傅恒细数家常，那些曾经的风雨与波折，都在这份平淡的幸福里，渐渐沉淀为过往。
春日的庭院本该暖意融融，可富察府的正厅里，却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压抑。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眼神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尔晴，你身子骨已然这样，再难有孕，富察府不能断了香火！青莲是府里的老人，温顺懂事，让她伺候傅恒，为富察家再添子嗣，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刚喝下的补药在喉咙里泛着苦涩，指尖攥得发白：“母亲，我已有隆安和康安，怎会断了香火？傅恒他……”
“那怎么够！”老夫人猛地打断我，语气带着几分刻薄，“富察家世代功勋，人丁兴旺才是福气！你如今生不了，难道要让傅恒守着你孤老一生？此事我已决定，无需再议！”
我还想争辩，却被傅恒拉住了手。他看着我，眼底满是愧疚：“尔晴，母亲也是一片苦心，你别气，此事我自有分寸。”
我信了他的话，以为他会护着我，护着我们的家。可那段时日，我身子虚弱，每日大半时间都在静养，府里的事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老夫人却趁虚而入，一面日日在傅恒面前念叨，一面暗中给青莲使眼色。
直到那日，我半夜醒来想喝口水，却发现傅恒不在身边。心里隐隐不安，便披衣起身，刚走到回廊，就看见青莲的住处亮着灯，隐约传来低语声。
那一刻，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我僵在原地，脚下像灌了铅，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侍女想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
不知过了多久，傅恒从屋里出来，看见站在暗影里的我，脸色瞬间煞白。他快步上前，想握住我的手：“尔晴，你听我解释，我……”
“不必了。”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都知道了。”
我转身回房，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与绝望终于爆发。泪水汹涌而出，不是为傅恒的背叛，而是为自己终究没能躲过的后宅风波。我闯过了宫廷的算计，熬过了十死一生的生产，却还是没能守住这份看似圆满的婚姻。
第二日，老夫人见我神色如常，以为我默认了此事，竟直接让人收拾了青莲的住处，要抬她去给傅恒做侧室。
我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有点难过，心里空落落的。忽然笑了，为自己觉得可笑，我为什么要如此相信傅恒，我是不是爱上他。我起身走到正厅，看着老夫人与垂首站在一旁的青莲，语气淡漠：“青莲身份低微，好好伺候少爷，未来生个一儿半女，便给她抬为姨娘。往后安分守己，伺候好大人，若敢有半分逾矩，休怪我不顾情面。”
傅恒看着我，眼底满是痛楚，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转身回房，将自己关在屋里。窗外的春光再好，也暖不透心底的寒凉。我知道，往后的日子，我与傅恒之间，终究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我做不到不怨不恨！
我的男人他脏了！
“哈哈哈哈，”我止不住的大笑！一边哭一边笑，好难看！
我突然想海兰察了，想找他安慰我！不过他也是个渣男，妻子怀孕，早早的就纳了妾。
古代的男人，大抵都是这般半斤八两。尤其是满族贵族，自恃血统尊贵、身份不凡，便觉得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女子不过是传宗接代、打理后宅的工具。傅恒再好，护得了我免受宫廷算计，却终究抵不过“富察府不能断后”的宗族压力，抵不过骨子里那点贵族男人的理所当然。
他们自觉高人一等，便可以无视妻子的伤痛——我九死一生生下孩子，伤了根本再也无法生育，在他们眼里，竟成了“纳妾”的正当理由。老夫人步步紧逼，傅恒半推半就，说到底，还是没把我的委屈与坚守放在心上。
侍女端来温茶，见我神色淡然，忍不住道：“夫人，大人他也是被老夫人逼着，并非真心……”
“真心与否，又有什么要紧？”我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他终究是默许了。在他们这些贵族男人眼里，家族香火永远比妻子的感受重要，三妻四妾永远比一生一世一双人来得‘体面’。”
突然觉得很苍凉，不想再抱期待。
日子还得过，只是心里那点对“一生一世”的念想，终究是被现实碾得粉碎。满族贵族的高傲与自私，古代男人的凉薄与理所当然，我算是彻底看清了。
宫中来人传召时，我正陪着福康安在庭院里晒太阳。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春日的暖意：“傅恒夫人，皇上有旨，皇后娘娘病体沉疴，思念旧人，着您即刻入宫陪侍。”
我心头一凛，指尖下意识收紧了抱着孩子的力道。皇后自永琮去后，便一日比一日消沉，如今连皇上都要特意传召我入宫，想来是真的撑不住了。
吩咐下人好生照看两个孩子，我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匆匆入宫。长春宫的素白依旧，只是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死寂，连廊下的宫灯都蒙着一层灰，透着沉沉的哀戚。
皇后斜倚在榻上，颧骨高耸，面色蜡黄，往日温婉的眉眼此刻只剩一片枯槁。见我进来，她眼中才勉强泛起一丝微光，虚弱地抬手：“尔晴，你来了……”
“娘娘。”我快步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喉头哽咽，“您要保重身体。”
她轻轻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我留不住永琏，也留不住永琮……这宫里的福气，我终究是受不住。”
我陪着她说话，从前在她身边当差的琐事，到如今府里孩子们的趣事，只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她大多时候只是沉默，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偶尔呢喃着孩子们的名字，听得人肝肠寸断。
乾隆每日都会来看她，只是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只剩沉重的哀伤。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几分托付的意味：“尔晴，往后多陪陪皇后，她说说话，解解闷。”
“臣妇遵旨。”我躬身应下。
往后的日子，我便长住宫中，日夜守在皇后榻前。喂她吃药、陪她说话、为她梳理鬓发，像从前那样，做着最寻常的事。只是那时的她，眉眼带笑，如今却只剩满心的绝望。
我看着她日渐衰弱，心里却无能为力。这深宫高墙，困住了她的一生，也夺走了她最珍视的一切。而我，不过是个旁观者，只能陪着她，走过这最后的时光。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想起自己的处境。宫廷的寒凉，后宅的风波，男人的凉薄，原来无论身份高低，女子的命运，终究多是身不由己。
皇后的精神头难得好了些，听闻我把福康安抱进了宫，挣扎着要起身。我连忙将襁褓递到她面前，小家伙不知世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手挥舞着，恰好碰到皇后枯瘦的指尖。
“像……太像了。”皇后的声音发颤，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搂住襁褓，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稀世珍宝，“永琮小时候，也这般爱笑，小手也这么有力气。”
她枯槁的脸上泛起一丝难得的红晕，一遍遍摩挲着福康安的脸颊，低声呢喃着永琮的名字，眼底是失而复得的珍视。我站在一旁，看着她沉浸在这份短暂的慰藉里，心里又酸又涩——一个孩子的模样，竟成了她对抗绝望的唯一微光。
乾隆恰好摆驾而来，见此情景，脚步都放轻了。他走到榻边，目光落在福康安身上，向来沉郁的脸上竟渐渐柔和下来。小家伙似是不怕生，对着他咯咯直笑，小手还想去抓他腰间的玉佩。
“这孩子，倒是乖巧。”乾隆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伸手轻轻碰了碰福康安的额头，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眉眼间，竟真有几分永琮的影子。”
他索性在榻边坐下，和皇后一起逗弄着孩子。皇后教福康安认物件，乾隆则捻了颗剥好的莲子递到他嘴边，两人一递一接，轻声说着话，眉宇间的哀戚淡了许多，仿佛眼前的孩子，真就是他们失而复得的永琮。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头百感交集。帝王与皇后的痛，竟要靠我的孩子来慰藉；而福康安的存在，也成了我在这宫中最安稳的护身符。只是看着他们将对永琮的思念，尽数投射在福康安身上，我既庆幸，又隐隐不安——这份过度的偏爱，不知是福是祸。
往后几日，皇后精神好了不少，时常让人把福康安抱来。乾隆下朝后，也总先来长春宫，陪着皇后逗弄孩子，宫里许久没有这般平和的气息。只是我每次抱着福康安离开时，都能看见皇后眼底的不舍，那眼神，像极了抓住救命稻草的人。
我知道，这份平静终究是短暂的。但至少此刻，我的孩子能为这位苦命的皇后带来一丝慰藉，也能让我在这波谲云诡的宫中，多一分安稳。
福康安的到来，竟真成了皇后病中的一剂“良药”。往日里连汤药都难以下咽的她，如今为了能多抱会儿孩子，竟肯乖乖服药；原本整日枯坐无言，此刻也会对着福康安哼起从前哄永琮的童谣，眉眼间渐渐有了活气。
乾隆见状，索性下旨让我常带福康安入宫，有时甚至会特意避开朝堂琐事，留在长春宫陪皇后逗弄孩子。他会亲手给福康安做小巧的拨浪鼓，会耐心地看着孩子抓握玩具，连说话的语气都放得极柔，全然没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为人父的温情。宫里人私下都说，七阿哥走后，皇上和娘娘脸上的笑，全是小少爷给带回来的。
可这份偏爱，终究引来了风波。纯贵妃本就因皇后久占盛宠心怀不满，如今见连失子之痛都能被一个外姓孩子冲淡，更是妒火中烧。那日我带着福康安在御花园散步，刚走到锦鲤池边，身后忽然窜出个小太监，佯装失足撞向我——他力道极大，我怀里的福康安险些脱手落入池中！
幸好随行的侍卫反应极快，一把扶住了我，可福康安还是受了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抱着孩子脸色发白，转头就见那小太监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口口声声说自己“笨手笨脚”，可眼神里的慌乱却藏着几分刻意。
“不过是个失手的太监，夫人何必动气。”纯贵妃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她摇着团扇缓步走出，语气带着几分轻慢，“小孩子受点惊算什么，倒是傅恒夫人，这般小题大做，倒显得我们宫里容不下一个外姓孩子了。”
我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抱着福康安躬身行礼：“贵妃娘娘说笑了，孩子年幼，受不得惊吓。只是这御花园人多路滑，还请娘娘管束下人，免得伤了孩子。”
“哦？”纯贵妃挑眉，目光落在福康安哭红的脸上，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一个臣子家的孩子，在宫里这般金贵，倒让本宫想起了从前的七阿哥。只是可惜啊，再金贵的孩子，也未必能平安长大。”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贵妃娘娘慎言！福康安是富察府的子嗣，蒙皇上和皇后娘娘厚爱，才得以入宫陪伴，还请娘娘自重，莫要妄议。”
就在这时，乾隆的声音忽然响起：“贵妃倒是清闲，竟在此处与傅恒夫人闲话。”
纯贵妃脸色一变，连忙敛了神色行礼。乾隆走到我身边，见福康安还在哭，眉头当即皱起，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又看向地上的小太监，语气沉了下来：“御花园的宫人，竟如此毛手毛脚？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逐出皇宫！”
他又看向纯贵妃，眼神带着几分警告：“皇后身子不适，全靠这孩子解闷，往后谁敢动傅恒夫人和孩子一根手指头，朕绝不轻饶。”
纯贵妃吓得浑身一颤，连忙磕头谢罪。我抱着渐渐止住哭声的福康安，心头一阵后怕——这场算计，分明是冲着凉薄的偏爱来的。
乾隆看着我，语气缓和了些：“往后带孩子入宫，多带些人手，不必怕麻烦。朕与皇后护着你们，没人敢伤孩子。”
我躬身谢恩，抱着福康安的手臂却攥得更紧了。我知道，这场因偏爱而起的风波，不过是个开始。往后，福康安既是皇后的慰藉、皇上的牵挂，也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