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看尔晴，只当她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大宫女，端庄妥帖，却也没太多特别印象。直到那日，宫中流言起，说她与海兰察有私，她红着眼眶当众澄清，才让我真正留意到这个姑娘。
她站在廊下，脊背挺得笔直，明明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却仍强撑着辩解，海兰察说像她大姨！”那模样又委屈又倔强，带着几分无措的慌乱，竟让我忍不住想笑，可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笑意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彼时才惊觉，她生得是真好看。姿容俏丽，眉眼弯弯，哭起来时鼻尖泛红，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身形娇好，一身宫女服饰也掩不住窈窕身段。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晶莹剔透，我下意识地想伸手帮她擦掉，指尖都已微微抬起，却猛地顿住。
不行。
她是皇后的大宫女，是长春宫的体面，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后的颜面。我身为御前侍卫，一举一动皆在旁人目光之下，若是贸然做出这般逾矩的举动，不仅会毁了她的清白，更会连累皇后，惹来无穷非议。
只能硬生生收回手，指尖攥得发紧，看着她强忍着泪水，一遍遍重复着“只是像大姨”，直到流言渐渐平息。那一刻，我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触动——这个看似端庄的姑娘，也有这般脆弱的一面，而我，只能隔着礼数与身份的距离，默默看着她独自承受。
往后再见，她依旧是那个端庄妥帖的大宫女，仿佛那日的哭泣从未发生。可我总会不经意间想起她掉泪的模样，想起那句“像大姨”，想起自己差点伸出又收回的手，心里竟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只是那份牵挂，终究被礼数与分寸牢牢锁住，只能藏在心底。
她同傅恒大婚后，按例入宫谢恩。她身着一袭精致的旗装，衬得肌肤胜雪，往日里端庄中带着几分拘谨的眉眼，如今竟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娇媚，眼角眉梢都漾着温润的柔光。行跪拜礼时，她脖颈微扬，领口滑落些许，我无意间瞥见她白皙的颈侧，竟有几处淡淡的红痕，不深不浅，恰是情动时留下的印记。那红痕藏在衣领边缘，若不仔细瞧难以发现，却又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一瞬间，我便了然。从前那个带着几分倔强与脆弱的宫女，如今已是傅恒的妻子，这份夫妻恩爱，无需言说，都写在她愈发明媚的容颜里，藏在那难以掩饰的吻痕中，那份被幸福浸润的模样，再也藏不住。
我连忙收回目光，心中竟有几分莫名的怅然。她是富察府的嫡福晋，是傅恒捧在手心的妻子，再也不是那个需要独自承受流言、强撑体面的大宫女了。
看着尔晴转身离去时温婉的背影，那抹被恩爱滋养出的娇媚，竟让我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悔意。
当初是我下旨，将她指给傅恒为妻。那时只想着，傅恒是国之栋梁，尔晴是皇后心腹，端庄聪慧，两人乃是天作之合。可如今见她这般模样，却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若是当初没有这道赐婚圣旨，她是不是还会留在宫里，也许有一天她会成为我的妃嫔？
她这般容貌，却打扮的像个“大姨”，她是富察府就在宫里的旗子，左右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我强行压下。她如今过得安稳幸福，夫妻和睦，这才是最好的归宿。我身为君王，岂能因一己私心，便后悔当初的成全？只是那份莫名的怅然，终究在心底萦绕不散，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竟有些分不清，这份后悔，是惋惜她离开宫廷，还是惋惜，她终究成了别人的妻子。
尔晴诞下福隆安后，进宫陪伴皇后的次数愈发频繁。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见了我总下意识避嫌——远远望见我的身影，便会借着整理裙摆、与宫女说话的由头侧身绕行，眼神刻意避开，连请安时都低着头，声音轻得像风。
这份刻意的疏远，反倒让我心头的悸动愈发清晰。从前只觉她端庄俏丽，如今身为人母，眉宇间添了几分温婉柔和，那份藏在端庄下的脆弱与倔强，依旧让人心头微动。可心动之余，疑窦也随之而生：她这般避嫌，是真的恪守礼数，还是欲擒故纵，故意引诱我？
转念一想，又觉得荒谬。她是富察府的嫡福晋，喜塔腊氏的嫡女，身份尊贵，在一众贵女中亦是拔尖的存在。傅恒待她恩爱有加，富察府更是荣宠不断，她何苦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引诱君王的事？
可这份疑虑终究挥之不去。我盯着她转身时摇曳的裙摆，忍不住思忖：她背后的富察府，根基深厚，权势赫赫；喜塔腊府虽不及富察府鼎盛，却也暗藏势力。会不会是这两大家族暗中谋划，想借着她的身份攀附皇权，进一步稳固地位？
每次见她避我如避蛇蝎，我便在心动与猜忌间反复拉扯。既盼着她能抬头看我一眼，又怕这份靠近背后真的藏着阴谋。她越是疏远，我越是好奇，越是忍不住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留意她为皇后奉茶时的指尖，留意她低眉顺眼时的睫毛，留意她刻意避开我时微微泛红的耳尖。
终究是帝王心，难测亦难平。一面是克制不住的心动，一面是身居高位的警惕。我看着她在皇后身边温顺侍奉的模样，终究分不清，她的避嫌是真心恪守本分，还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试探。而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疑窦，也只能藏在心底，伴着宫廷的风，暗自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