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进独孤府大门,伽罗便像只归巢的小雀,拉着般若的衣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大姐!你都不知道二姐今日有多厉害!”她眉眼飞色舞,把济慈院的情形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二姐没带贺礼,就倒了一杯水给宇文邕哥哥,还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宇文邕哥哥不仅没生气,还回敬她一杯,说‘一笑泯恩仇’,两人当场就喝了,我们四个笑得可开心了!”
般若正坐在厅中翻看着婚仪清单,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我,眼底满是诧异。她放下手中的纸笔,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一般。
我垂眸立在一旁,神色平静——她知晓我送衣物拿捏杨坚,知晓我敲打美玉的小心思,先前只当我是耍些闺阁小聪明,却没料到我能这般利落体面地化解与宇文邕的矛盾。
“一杯水化解恩怨,”般若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曼陀,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有分寸。”
她看得通透,先前那些小动作,不过是为了自保与攥紧婚事的算计,而今日对宇文邕的应对,却是审时度势的通透——既没丢独孤府的脸面,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比硬碰硬或是委曲求全都高明得多。
我浅浅颔首:“不过是不想让姐姐为难,也不愿与殿下结怨罢了。”
伽罗还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二姐今日的做法又聪明又解气!”
般若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可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暗惊。她心中清楚,我已非昔日那个只会暗自较劲的庶女,这般心智与手腕,若是安分守己,便是独孤府的助力;可若是起了异心,也足以成为阻碍她“独孤天下”的变数。
她端起茶杯,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做得好。往后便该这般,明事理、知进退,才不会惹祸上身。”
这话既是夸赞,也是提醒。我心中了然,顺着她的话头应道:“姐姐教诲的是,曼陀谨记在心,定会安分守己,不添乱子。”
般若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拿起婚仪清单,可指尖划过纸面时,却比先前多了几分力道。她暗自心惊,只愿我能一直乖顺下去,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她不介意再费些手段,将一切掌控在手中。
我站在原地,感受到她目光中那份既认可又警惕的复杂意味。我垂眸望着裙摆上细密的针脚,听着般若话里的弦外之音,心中清明如镜——她的忌惮,像一层薄冰覆在水面,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寒意。
我缓缓抬眸,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顺与谦卑:“长姐,我只是个庶女,能在府中安稳度日,只能求得一门好亲事,便已是心满意足。姐姐你能‘独孤天下’,是独孤府的荣耀,也是我的愿景。望姐姐得偿所愿,我和伽罗也能沾光!”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字字恳切。我确实是庶女,在这深宅大院中,步步为营也只是为了自保与安稳,而非觊觎般若口中的权力巅峰。她要的是权倾天下的荣耀,我要的不过是一份安稳的归宿,本就井水不犯河水。
般若看着我眼底的“安分”,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眸中的警惕淡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审视:“你能明白便好。”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许,“往后你与杨坚成婚,好好过日子,便是对独孤府最大的助力。”
“曼陀省得。”我浅浅颔首,不再多言。
心中却暗自冷笑,我当然翻不了天,也无意去翻。只是般若习惯了掌控一切,容不得身边人有半分超出她预期的锋芒。我只需让她相信,我永远是那个依附于独孤府、安分守己的庶女,便能在她的棋局中,安稳地走好自己的路。
至于那些潜藏的算计与野心,我自会藏在心底,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牢牢攥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伽罗歪着脑袋,看看我,又看看般若,小眉头皱成了一团。她听不懂我们话里藏的机锋,只觉得两个姐姐的对话怪怪的——明明是夸赞的话,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明明是一家人,却总像隔着一层什么。
“大姐二姐,你们在说什么呀?”她拉了拉般若的衣袖,语气带着懵懂,“二姐做得好,大姐也该开心才对呀。” 又转头看向我,笑得天真,“二姐放心,大姐那么厉害,‘独孤天下’一定能实现的!我也会帮大姐的!”
她眼底满是纯粹的信任与期待,全然没察觉到府中暗涌的波澜,也不懂般若的忌惮与我的隐忍。在她心里,大姐是无所不能的,二姐是渐渐变得厉害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独孤府的荣耀便指日可待。
般若看着伽罗天真烂漫的模样,紧绷的嘴角柔和了几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难得带上暖意:“还是伽罗懂事。” 她的目光掠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或许在她看来,有伽罗这份纯粹的牵绊,我总不至于真的生出什么乱子。
我看着伽罗毫无城府的笑脸,心中泛起一丝复杂。这府中,大概也只有她,还能这般无忧无虑地期盼着“独孤天下”,还能毫无保留地信任身边人。
“三妹说得对。”我顺着她的话头笑道,“姐姐定会得偿所愿,我们都该支持姐姐。”
伽罗立刻笑开了花,拉着我们的手叽叽喳喳地说起了济慈院的趣事,把方才那点微妙的气氛驱散得干干净净。
我陪着她笑,心中却依旧清明。般若的忌惮不会全然消失,我的安分也需时时谨记,只是有伽罗这层“缓冲”,眼下的日子,总归能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