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两个小时,阳光变得热烈起来。
我停下来,从推车里拿出遮阳帽戴上,又补了一次防晒喷雾。
镜头扫过辽阔的草原,远处出现了一片移动的白色云朵——那是更大的一群羊。
“看那边,好多羊!” 我调整镜头焦距,“不知道能不能遇到牧羊人呢?”
仿佛回应我的期待,一阵清脆悠扬的歌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带着草原特有的辽阔和自由。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用蒙语唱着,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旋律里那份无拘无束的快乐却直击人心。
镜头立刻转向歌声传来的方向。弹幕瞬间又炸了:
“哇!有情况!”
“是牧羊女吗?歌声好好听!”
“薇姐快过去!求偶遇!”
我笑了笑,拉着小推车,朝着歌声的方向走去。绕过一个小坡,眼前的景象让直播间和我都屏息了一瞬。
金色的阳光下,一个穿着宝蓝色蒙古袍的年轻姑娘正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勒着缰绳,驱赶着羊群。
她的袍子并非传统的严实包裹,前襟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件深枣红色的紧身小马甲。
马甲剪裁贴身,勾勒出年轻而饱满的胸型,一道雪白而深邃的沟壑在敞开的宝蓝色袍襟和枣红马甲之间若隐若现,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泛着阳光亲吻过的光泽。
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粗粗的发辫,甩在身后,发梢随着马匹的走动而跳跃。
脸上没有浓妆,只有草原风霜赋予的自然红晕,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像草原上的湖泊,清澈见底,闪烁着野性又纯真的光芒。
腰间束着一条宽宽的、镶嵌着复杂银饰的腰带,随着马背的起伏,那些银饰叮当作响,反射着点点碎金般的光。脚上蹬着一双及膝的黑色皮靴,沾着草屑和泥土,却充满了力量感。
她看到我,歌声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好奇。
她勒住马,目光在我身上——香槟色真丝衬衫、酒红阔腿裤、裸色高跟鞋、还有那精心打理的妆容和头发,以及我身边那个颇为“现代化”的小推车上——好奇地转了几圈,最后定格在我脸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像草原上的阳光一样毫无杂质。
“额格其(姐姐)?” 她用带着浓重蒙语腔调的汉语试探着问,“你……从哪来?要去哪?一个人?还拉着这个?” 她指了指我的小推车,又看看我的高跟鞋,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直播间已经被她的出现点燃了:
“啊啊啊美女!!!”
“这颜值!这身材!这野性美!姐姐杀我!”
“宝蓝色配枣红!绝了!民族风太飒了!”
“姐姐看我!求联系方式!”
“薇姐快问问她叫什么!这气质绝了!”
我被她灿烂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走近几步,仰头看着她:“你好!我叫林薇,是个徒步旅行者。我从海拉尔那边一路走过来的,想去前面的哈日乌苏苏木。” 我指了指小推车,“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啦。”
“徒步?穿这个?” 她指了指我的高跟鞋,眼睛瞪得更圆了,随即发出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身体在马鞍上笑得前仰后合,“额格其,你太厉害了!我叫苏日娜!”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得像一头小鹿。落地时,那双沾满泥土的黑色皮靴稳稳踩在草地上,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她热情地向我伸出手,手上带着薄茧,温暖而有力。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粗糙和真诚的力量。“林薇额格其,你走了那么远,渴了吧?来,喝点我家的马奶酒,解解乏!” 她说着,转身走向马鞍旁边挂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
弹幕再次沸腾:
“马奶酒!传说中的东西!”
“苏日娜人好好啊!”
“实名羡慕薇姐!”
“姐姐的手看起来好有力气!”
苏日娜解下皮囊,又从马鞍旁挂着的一个小布袋里,珍重地取出两样东西:一个擦得锃亮、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暖金红色光芒的扁圆形铜壶,还有一个同样光亮的小银碗。她熟练地拔掉铜壶的木塞,一股带着独特发酵酸香和浓郁奶香的醇厚气息立刻弥漫在空气中。她将壶身微微倾斜,乳白色、微微有些粘稠的液体汩汩注入银碗中,发出悦耳的声音。
“给,额格其!” 她双手捧着那碗马奶酒,递到我面前。银碗的边缘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碗身雕刻着简单的吉祥云纹。碗里的马奶酒呈现出一种柔和的乳白色,微微晃动着,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碗底,静静地卧着一块方方正正、晶莹剔透的白糖,像一颗小小的月亮沉在乳白色的湖底。
我小心地接过,入手微凉。指尖触碰到光滑的银碗和温润的铜壶边缘,那沉甸甸的质感传递着一种古老而庄重的温度。我忍不住赞叹:“好漂亮的酒壶和碗!”
苏日娜脸上洋溢着自豪和一种温柔的光彩,她指着远处地平线上一个小小的白点——那是一个蒙古包:“看,那是我家。这个铜壶,”她轻轻摩挲着壶身上岁月留下的细微划痕,“是我阿爸的宝贝,每天都擦得亮亮的。”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虔诚的柔和,“每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不管多忙,我阿爸都会用这个壶,倒上一碗马奶酒,放在炉子边温着,再放上这么一块方糖。”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家的方向,眼神变得悠远而温暖,“他说,我阿妈在家等了他一天了,风吹日晒的,回家得赶紧喝口热的、甜的,去去乏气,心里也甜。”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草原的风,清晰地吹进我的耳朵,也吹进了直播间的每一个角落。弹幕瞬间被一片“awsl”和感叹号淹没: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泪目了!太暖了吧!”
“阿爸是细节控啊!又是温酒又是方糖!”
“求问阿爸阿妈还缺女儿吗?能吃的那种!”
“这块方糖甜度超标了!呜呜呜!”
“铜壶链接没有,方糖链接也行啊!求同款方糖!”
阳光洒在苏日娜年轻而健康的脸上,她眼中闪烁着对父母朴素爱情最真挚的向往和感动。她看向我手中的银碗:“快尝尝,额格其!加了糖的,没那么酸,温温的,可舒服了!”
我端起银碗,凑近唇边。那股混合着发酵奶香、微酸气息和淡淡木质(来自铜壶)的味道更加浓郁。轻轻啜饮一口。温润的液体滑入口腔,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奇妙的、带着气泡感的轻微酸味,随即是浓郁的奶香弥漫开来,最后,当酒液滑过喉咙时,一丝源自碗底方糖的、恰到好处的清甜温柔地泛起,完美地中和了那原始的酸冽。这味道醇厚、复杂又平衡,带着草原阳光和青草的味道,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瞬间驱散了行走带来的疲惫和清晨的微寒。仿佛喝下的不是酒,而是浓缩的草原的生机与温情。
“太好喝了!” 我由衷地赞叹,感觉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酸酸甜甜,奶香浓郁,还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