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撕扯着单薄的帐篷,仿佛一群无形巨兽在疯狂地撞击、践踏。
密集的雨点砸在防水布上,声音震耳欲聋,几乎掩盖了狂风凄厉的呼啸。
林薇蜷缩在睡袋里,每一次闪电划破墨黑的夜幕,都将帐篷内部映照得惨白而扭曲,紧跟着便是炸雷在头顶爆裂,震得她心口发麻。
身下的防潮垫早已不堪重负,冰冷的湿意如同无数细小的针,顽固地透过布料,一点点侵蚀着她身体的温度。
这顶陪她跋涉过不少风雨的帐篷,此刻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行将解体的小船,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突然,“嗤啦”一声刺耳的裂帛声穿透雨幕!一股冰凉的激流猛地从头顶浇灌而下,正正砸在林薇脸上。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和湿发,心脏狂跳。
借着下一道惨白的闪电光,她看清了——帐篷顶部的接缝处被狂风蛮横地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雨水正肆无忌惮地往里灌。
“该死!”
林薇低咒一声,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过放在枕边的防水化妆包和收纳着备用丝袜、内衣的精致小袋,紧紧护在怀里。
这是她风雨飘摇中最后的坚持,是“精致徒步”的根基。
她摸索着抓起头灯,迅速套上冰冷的冲锋衣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必须立刻转移!帐篷随时可能被彻底掀翻。
她艰难地钻出摇摇欲坠的帐篷,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砸来,瞬间让她浑身湿透。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头灯微弱的光柱在暴雨中艰难地切割出一点可怜的空间。
她的营地,原本选在城郊一片视野开阔的小丘上,此刻却成了灾难的中心。
泥水肆意横流,淹没了脚踝。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不远处那辆承载着她所有“精致”家当的小推车。
心猛地一沉。
小推车的两个前轮,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被雨水泡得稀烂的泥地里,倾斜着,像一个醉汉般动弹不得。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去拉,冰冷的金属推手硌得掌心生疼。
小推车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轮子被烂泥死死咬住,纹丝不动。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睫毛疯狂地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背包里那点干粮和衣物此刻显得如此沉重而无用。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
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帐篷垮了,推车陷了,她林薇,堂堂林氏财阀的千金(尽管是私生的),难道真要在这凄风苦雨里熬到天亮?
这狼狈的模样要是被直播出去……
她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
不行,必须得进城!
她果断放弃了小推车,只背起那个塞着贵重物品、备用衣物和化妆包的沉重双肩包。
行李箱?太奢侈了,只能暂时和推车一起遗弃在这泥泞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顶在风雨中痛苦挣扎的帐篷和深陷泥潭的小推车,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转过身,顶着几乎要将她掀翻的狂风暴雨,凭着手机地图上微弱的光和模糊的方向感,朝着远处城市隐约透出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一点灯火光亮,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而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泥浆灌满了徒步鞋,冰冷沉重。
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湿透的冲锋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气刺骨。背包的肩带勒得肩膀生疼。
头灯的光在暴雨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只能勉强照亮脚下不足一米的、浑浊不堪的泥水路。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冰冷的煎熬中变得模糊。
意识有些涣散,只剩下机械地抬腿、落下,再抬腿……
直到双脚几乎失去知觉,前方那点微弱的光晕才终于放大、清晰,凝聚成一片稀疏但真实存在的灯火。
她挣扎着穿过最后一段泥泞的城郊小路,拐进一条狭窄、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石板巷子。
巷子两边是低矮的旧式民居,大多门窗紧闭,漆黑一片。
巷子深处,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像一个温暖的、固执的符号,穿透厚重的雨幕,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暖意。
灯光来自一扇窄窄的、被雨水模糊的玻璃门。
门楣上方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木质招牌,在灯光映照下,勉强能辨认出三个被岁月磨砺得有些模糊的字迹:“秀琴裁缝”。
希望!林薇精神一振,几乎是扑到了那扇门前。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衣角滴滴答答地砸在门口干燥了一小片的青石板上。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门朝里望去。
店内空间不大,但收拾得异常整洁。
墙壁被刷成温馨的米白色,一侧挂着几件做好的成衣,熨烫得平平整整。
最里面靠墙立着一个巨大的老式木制衣柜,柜门紧闭,透着一股沉稳的年代感。
屋子中央,一盏明亮的白炽灯悬垂下来,照亮了下方一张宽大的熨衣板。
熨衣板上,铺陈着一件华丽得有些耀眼的洁白婚纱。
缎面在灯光下流淌着珍珠般柔和润泽的光芒,精致的蕾丝花边层层叠叠,繁复的钉珠和亮片如同散落的星辰。
熨衣板旁,站着一位身形微胖、头发花白挽在脑后的阿姨。
她穿着洗得发白但非常干净的深蓝色棉布罩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一个老式的、冒着滚滚热气的熨斗,小心翼翼地熨烫着婚纱拖尾上繁复的蕾丝。
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手中熨烫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某个少女一生中最璀璨的梦境。
熨斗的蒸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眼角深刻的皱纹,也氤氲出一种宁静而温暖的氛围。
林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带着铜铃的门。
“叮铃——”
清脆的铜铃声在安静的店内显得格外清晰。
熨烫婚纱的阿姨闻声抬起头。
她的面容慈和,圆润的脸庞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带着一丝惊讶和关切。
看到门口站着的林薇——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昂贵的冲锋衣沾满了泥点,裤腿和鞋子更是惨不忍睹,像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落汤鸡——阿姨的惊讶立刻化作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
“哎哟!我的天爷!”
阿姨惊呼一声,连忙放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熨斗,快步迎了上来,动作利落得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姑娘!快进来快进来!外头这鬼天气,你怎么淋成这样?快别站在门口,冷风灌进来!”
她不由分说地抓住林薇冰凉的手腕,把她拉进温暖干燥的店里,反手迅速关上了门,将凄风苦雨隔绝在外。
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了林薇冻僵的身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店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混合着棉布、熨斗蒸汽和淡淡樟脑丸的味道。
“阿姨,对不起,打扰您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微颤和歉意,
“我……我的帐篷被风刮坏了,推车陷在泥里动不了……实在没办法……”
她指了指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又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那个同样湿漉漉但被她保护得很好的背包,
“附近……还有旅店开着吗?”
王秀琴阿姨的目光飞快地在林薇湿透的衣物和冻得微微发青的脸上扫过,又落在她紧紧护着的背包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摆摆手,语气斩钉截铁:
“这都后半夜了,又是这么大的雨,哪还有店开着?就算有,离这儿也远得很!你这浑身湿透的,再出去吹风,非冻出病来不可!”
她不容置疑地拉着林薇往里屋走:
“听阿姨的,今晚就搁这儿凑合一下!后头有个小库房,我收拾收拾,给你弄个能躺的地儿。湿衣服必须马上脱下来!不然寒气进了骨头缝,老了要遭罪的!”
阿姨的强势里透着不容拒绝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