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溪,土路蜿蜒着深入田野。午后的阳光变得灼热起来,晒得人皮肤发烫。林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心打理的碎发有几缕黏在了颊边。脚下的细高跟每一次陷入松软的泥土又费力地拔起,都让小腿的肌肉微微发酸。行李箱的滚轮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沉闷的抗议声,拖拽的力量越来越沉重。
她停下来,拧开一瓶水小口喝着,对着直播镜头,笑容依旧明媚,但眉宇间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呼……有点热了。不过风景是真的好,看这一大片绿,养眼!”镜头扫过连绵的稻田,青翠的秧苗在阳光下生机勃勃。远处,几座低矮的山丘在热浪中微微浮动。
直播间的弹幕滚动着:
【薇姐辛苦了!找个树荫歇歇吧!】
【看着都累,姐你穿这鞋走这种路太强了!】
【阿婆好暖!艾草那段看哭了!】
【注意补水啊姐姐!】
“放心啦,我体力好着呢!”林薇对着镜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深吸一口气,拉起箱子继续前行。她巧妙地避开弹幕里关于鞋子是否合适的讨论,转而介绍起沿途看到的野花和偶尔掠过水田的白鹭。然而,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汗水沿着额角滑落,她不得不多次停下来,用湿纸巾小心按压补妆,再喷上清爽的保湿喷雾。
又坚持走了一个多小时,地势开始有了起伏。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边是较为平整但绕远的机耕路,另一边则是看起来更近、但明显更陡峭狭窄、杂草丛生的小山坡路。林薇看了看手机地图,又抬头望了望开始有些阴沉的天空,果断选择了那条近路。
“我们挑战一下这条小路!”她对着镜头宣布,语气带着点探险的兴奋,“节省点时间,争取天黑前找到落脚点!”
小路果然难行。坡度不小,路面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裸露着碎石和树根。行李箱彻底成了累赘,需要双手用力才能勉强拖动。细高跟更是举步维艰,好几次都差点崴到脚。林薇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寻找落脚点,额头的汗珠汇集成滴滚落下来。
就在她费力地把箱子拖上一个陡坎时,天空毫无预兆地暗沉下来。一阵狂风卷着尘土和草屑呼啸而过,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变得又急又密!
“啊!”林薇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臂挡在头顶。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草帽、头发和真丝背心。更要命的是,脚下的泥土在雨水冲刷下迅速变得泥泞不堪。她拉着箱子想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慌乱中,高跟鞋的细跟猛地陷进一处湿软的泥坑里!
“唔!”她用力一拔,鞋跟是出来了,但那只昂贵的裸色细高跟鞋却因为用力过猛和泥泞的吸附力,鞋面与鞋跟的连接处发出一声轻微的、令人心碎的“咔”声!
林薇心里一沉,顾不上大雨,连忙低头查看。只见那纤细的鞋跟虽然没有完全断裂,但明显松动了,歪向一边,鞋面和鞋跟连接处的皮料也裂开了一道小口子。泥水正迅速漫过她脚上那层昂贵的裸色丝袜和网纹黑丝,浸染开来。
与此同时,行李箱沉重的轮子也在泥泞中彻底罢工,深深陷入泥坑,任凭她如何用力拖拽,都纹丝不动。雨水无情地浇在身上,狼狈瞬间取代了精致。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下雨了!薇姐快找地方躲雨!】
【鞋子!薇姐的鞋!好像坏了?!】
【箱子陷住了!完了完了!】
【好心疼!主播快别管箱子了!人要紧啊!】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办啊?】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湿透的真丝背心贴在身上带来寒意。鞋子的损坏和箱子的深陷让林薇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但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湿润空气,对着镜头挤出一个笑容,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没事没事!小意外!大家别担心,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地方躲雨!”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迅速环顾四周。大雨模糊了视线,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水帘。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透过密集的雨幕,隐约看到前方山坡更高处,在一片茂密的竹林掩映下,似乎有一角飞檐翘起!
“那边好像有房子!”林薇精神一振,顾不上脚上的鞋跟松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方向奋力走去。泥水溅满了她卡其色的阔腿裤裤脚,也彻底污损了那双精心叠穿的丝袜。每一步,松动的鞋跟都让她走得摇摇晃晃,异常艰难。她索性脱掉了那双价值不菲的“战靴”,赤脚踩在冰冷的泥泞中,一手拎着坏掉的高跟鞋,一手举着自拍杆,踉跄地朝着那飞檐的方向跋涉。
竹林越来越近。雨水冲刷着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绕过几丛茂密的翠竹,一栋古色古香的二层木楼赫然出现在眼前。白墙有些斑驳,但整体保存完好,木质的门窗紧闭着,檐下挂着两个褪了色的红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晃。最显眼的是门口悬挂的一块老木招牌,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刻着三个字:“竹里馆”。
这名字,带着几分书卷气和隐逸风。林薇心头涌上一阵绝处逢生的狂喜,顾不上狼狈,快步冲到紧闭的木质大门前,抬手用力拍打门环。
“有人吗?请问有人吗?”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有些微弱。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素雅棉麻长裙的中年女子出现在门后。她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清秀,未施粉黛,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气质温婉沉静,像一幅淡雅的水墨仕女图。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林薇时,那双沉静的眼眸瞬间因为惊愕而睁大了。
门外站着的女子,浑身湿透,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雨水顺着精致的下巴不断滴落。昂贵的烟灰色真丝背心湿漉漉地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也狼狈地显露出内衣的轮廓。卡其色的阔腿裤下摆和双腿上沾满了泥浆,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双脚——赤着,沾满污泥,其中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只同样沾满泥、鞋跟明显歪斜的裸色高跟鞋。而那双沾满泥泞的腿上,依稀还能看到被泥水浸透后颜色变深、却依旧勾勒出完美腿型的……丝袜?还是网纹的?
老板娘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林薇沾满泥浆的小腿上,那昂贵的、被泥水彻底玷污的丝袜材质,显然超出了她对“徒步者”的认知极限。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
“天爷!穿这么贵的丝袜踩泥坑?!”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在哗哗的雨声中格外清晰。
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吐槽”弄得愣了一下。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狼狈不堪,然而听到这句话,看着老板娘那副活像看到有人拿金锄头锄地的震惊表情,一股莫名的笑意却突然冲散了心头的沮丧和寒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点、湿透的阔腿裤裤脚和下面那双惨不忍睹的丝袜美腿,又抬眼看向门内气质温婉、此刻却一脸“暴殄天物”心痛的老板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笑容却如雨后天晴般骤然绽放,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她甚至故意轻轻抖了抖沾满泥浆的阔腿裤裤脚,扬起下巴,湿漉漉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一种近乎天真的执拗:
“美是盔甲嘛,老板娘,”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俏皮,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泥泞里……也要闪光呀!”
话音落下,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那双即使在狼狈中也依旧明亮动人的眼睛,坦然地迎向老板娘惊愕的目光,笑意盈盈,仿佛在泥泞中盛开的玫瑰,带着露珠,却依旧骄傲地昂着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