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洒在庙前空地,也落在老婆婆身上。她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藏蓝色斜襟布衫,同色系的长裤,裤脚用黑色布带扎紧,脚上一双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沾了些泥土。满头银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圆髻,用一根磨得发亮的乌木簪子固定。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山间岩石的纹理,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温和,像沉淀了时光的深潭,正带着关切看向林薇这边。
林薇心头一热,仿佛在茫茫山野中看到了一盏温暖的灯火。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用左脚和拖车支撑着,一点点艰难地朝庙前挪去。每动一下,右脚踝的疼痛都让她吸气。
老婆婆显然早已注意到这个打扮时髦却狼狈摔倒的姑娘。她站起身,步履稳健地迎了过来,动作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利索。
“妹儿,莫急莫急,慢点来。”婆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她走近,那双清亮的眼睛快速扫过林薇红肿的脚踝,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鼓鼓囊囊、显得与这山野环境格格不入的时尚拖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善意的包容,没有丝毫探究或异样的神色。
“婆婆,我…我不小心扭到脚了,好疼。”林薇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和依赖,在婆婆慈和的目光下,她仿佛卸下了一丝强撑的坚强。
“莫怕莫怕,坐下让阿婆看看。”婆婆扶住林薇的手臂,那双手骨节粗大,皮肤粗糙布满老茧和细微的裂口,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深色的草药渍痕,但力道却出奇地稳。她搀扶着林薇,让她在摊子旁边一个干净的小马扎上坐下。
林薇刚坐下,婆婆已经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托起她受伤的右脚踝。那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压检查着红肿的部位,力道拿捏得极好。
“骨头没事,就是筋扭了,肿得厉害。”婆婆很快做出判断,语气笃定,“阿婆给你弄弄,很快就好,莫担心。”
她说着,利落地转身回到小摊前,从一个藤编簸箕里捻出一小撮暗绿色的、带着浓烈清凉气味的干叶子,又从另一个小瓦罐里舀出一点粘稠的、深褐色的药膏,放在一块干净的粗棉布上,用捣药的小石臼快速研磨混合起来。她的动作娴熟流畅,带着一种古老韵律的美感。
直播镜头一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当婆婆那双嵌着药渍、布满裂口和老茧的特写出现在画面里时,弹幕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如潮水般爆发:
【泪目了…这双手跟我奶奶一模一样!】
【指甲缝里的颜色,是常年采药制药留下的吧?】
【婆婆眼神好温柔啊,像山里的清泉。】
【真正的民间老中医啊!感觉好安心!】
【薇宝遇到贵人了!婆婆快救救我们薇宝的jiojio!】
林薇也看到了弹幕,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婆婆很快拿着混合好的草药膏回来,小心翼翼地敷在林薇红肿的脚踝上。那药膏一触皮肤,一股强烈的、带着薄荷脑般刺激的冰凉感瞬间渗透进去,神奇地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感,舒服得林薇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凉吧?这是透骨草和冰片加了点跌打药,消肿止痛最快了。”婆婆笑着解释,用布条仔细地把敷了药的脚踝包扎固定好。
就在这时,庙里又走出一个身影,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穿着朴素碎花棉布衬衣和深色长裤的年轻姑娘,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冒着热气。姑娘面容清秀,眼神有些怯生生的,看到打扮精致的林薇和那个直播手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拘谨地低下头,把碗递给婆婆。
“阿婆,姜茶煮好了。”声音细细的。
“好,好。”婆婆接过碗,递给林薇,“妹儿,喝点热姜茶,山里湿气重,驱驱寒。”
林薇感激地接过,碗壁温热,浓郁的姜糖香气扑鼻而来。她小口啜饮着,辛辣微甜的液体滚入喉咙,暖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摔倒后的惊悸和脚踝的疼痛带来的不适。她注意到递茶的姑娘虽然羞涩,但眼神很干净,带着未经世事的淳朴。
“谢谢婆婆,谢谢…这位妹妹。”林薇真诚地道谢。
“她叫阿秀,是我远房侄孙女,放假来给我帮帮忙。”婆婆介绍道,又指了指自己的小摊,“我姓陈,大家都叫我陈阿婆。在这庙前摆弄点草药,给过路的乡亲们看看小毛病,几十年啦。”
正说着,庙前的小路上又走来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灰扑扑工装的大姐,她用手捂着半边脸,眉头紧锁,嘴里嘶嘶地吸着气,显然是牙疼犯了。她熟门熟路地走到陈阿婆摊前,含糊不清地说:“陈阿婆,快,老毛病又犯了,右边这牙,疼得钻心!”
陈阿婆立刻站起身,招呼大姐坐下:“莫急,莫急,来,把手给我。”
林薇的直播镜头下意识地对准了这一幕。只见陈阿婆拉过大姐的左手,用自己粗糙却稳定的拇指指甲,精准地掐在了大姐虎口处一个穴位上,用力地按压揉捻起来。她一边示范,一边用那带着口音的沙哑声音清晰地讲解:
“妹儿你看,这叫合谷穴。按这里,按到又酸又麻,胀胀的感觉就对了。”她手下用力,大姐忍不住“哎哟”一声,但随即脸上痛苦的表情就舒缓了一些。“左边牙疼按右边,右边疼按左边,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灵得很。比吃那些止痛药快,还不伤胃哩!”她说着,又换了个角度,用指甲掐着穴位更深地按下去。
大姐起初还龇牙咧嘴,但不到两分钟,她紧捂着脸的手就慢慢放了下来,惊喜地活动了一下腮帮子:“嘿!神了阿婆!真没那么疼了!就剩点酸麻劲儿了!”
“还没完呢。”陈阿婆又从一个簸箕里拿出几颗小小的、深褐色的像是某种植物种子的东西,递给大姐,“这是花椒籽,含在疼的那边牙根儿底下,麻劲儿也能顶一阵。回去还是得找牙医看看根子。”
大姐千恩万谢地拿着花椒籽走了,临走前还好奇地看了一眼林薇和她那正在直播的手机。
这一幕清晰地呈现在林薇的直播间里。弹幕再次沸腾:
【合谷穴!我奶奶也这么给我按过!】
【民间智慧yyds!比吃药强!】
【阿婆这指甲掐穴太专业了!】
【花椒籽治牙疼,学到了!】
【阿婆简直是行走的医疗宝库!薇宝快多问问!】
林薇也被这立竿见影的效果惊到了,脚踝敷着药凉丝丝的,牙疼大姐的痛苦解除得如此之快,都让她对眼前这位陈阿婆充满了敬佩和好奇。
“阿婆,您真厉害!就在这里摆摊几十年了吗?”林薇忍不住问。
陈阿婆坐回小马扎,脸上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笑容,一边整理着摊子上的草药,一边打开了话匣子:“是啊,一辈子没离开过这大山。早年间跟着我师父——就是这庙里以前的老住持学的认药、看病。师父走了,我就守着这庙门,给过路的人行个方便。草药都是自己上山采的,炮制也是老法子。”她拿起一块干瘪的、像树根一样的东西,“喏,这个,七叶一枝花的根,治蛇虫咬伤最灵。那边那个开黄花的藤,是钩藤,娃儿惊风发热用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