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中人流如织,林薇和她的小推车行动变得有些艰难。
她在一个售卖手工旗袍的店门口驻足,橱窗里一件墨绿色丝绒、绣着银色缠枝莲的旗袍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看得入神,推车的手下意识松了点力道。
就在这时,一个急匆匆的游客从她身后挤过,肩膀猛地撞在了小推车的侧边。
“哎哟!”
小车被撞得一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向侧面倾倒!
里面可都是林薇的“宝贝”——昂贵的化妆品、首饰盒、备用衣物、沉重的充电宝……
电光火石之间,林薇握着拉杆的手腕猛地一沉,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爆发出与她纤细外表完全不符的力量。
同时,她的左脚迅捷地向前斜跨一步,鞋跟稳稳地钉在地面,身体重心下沉,硬生生用腰腿的力量顶住了倾斜的车身。
整个动作流畅迅疾,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小推车只是剧烈地晃荡了一下,发出一阵物品碰撞的闷响,最终被她牢牢稳住,没有倒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急了!”
撞人的游客一脸惊慌地道歉。
林薇稳住车,脸上那瞬间的凝力和严肃已然消失无踪,恢复了惯常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利落得惊人的反应只是错觉。
“没关系,人太多,难免的。”
她声音依旧清甜,甚至还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下次小心点就好。”
游客连连道歉着走开了。直播间的弹幕却炸了锅:
“卧槽!刚才发生了什么?车要倒的时候薇薇那个动作好快!”
“下盘好稳!核心力量绝了!穿高跟鞋还能这样?”
“姐姐是不是练过?那反应速度不像普通人!”
“深藏不露啊我的宝!感觉是个高手!”
“吓死我了!还好薇薇稳住了!里面都是宝贝啊!”
林薇瞥了眼弹幕,对着镜头俏皮地眨眨眼,语气轻松地岔开话题:
“哎呀,虚惊一场!看来我的小推车也得练练平衡感了。”
她巧妙地避开了关于力量的问题,
“好啦,我们继续逛,前面那家店的香薰蜡烛看起来不错!”
她拉着车,继续在田子坊的窄巷中穿梭,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但直播间里关于“薇姐隐藏实力”的讨论却久久没有平息。
夕阳熔金,将黄浦江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
林薇结束了白天的城市漫游,直播也暂时关闭。
她在一家本帮菜馆解决了晚餐,浓油赤酱的响油鳝糊和清鲜的荠菜豆腐羹抚慰了饥肠辘辘的胃。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宣告着夜生活的开始。
然而,林薇并没有回到舒适的酒店。
她拉着小推车,离开了灯火辉煌的主干道,拐进一条略显昏暗的支路。喧嚣被甩在身后,空气似乎也冷了几分。
她目标明确地走向一个不起眼的地铁站入口。
入口旁,有一个向下的、更少人注意的通道口,那是通往一条废弃的、尚未启用的备用地下通道的入口。
这里没有灯,只有远处地铁站口透进来的一点惨白微光,勉强勾勒出通道粗糙的水泥轮廓。
寒风像冰冷的蛇,顺着入口的斜坡盘旋而下,带来刺骨的湿冷和一种与地上世界截然不同的沉寂气息。
通道深处,隐约可见几个蜷缩的人影,裹着破旧的棉被或纸壳,如同被城市遗忘的、沉默的礁石。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潮湿的霉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无家可归者的、混杂着疲惫和疏离的气息。
林薇的到来,像一颗色彩浓烈的宝石突然落入灰暗的沙砾。
她停下脚步,将小推车靠墙放好,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响。
她脱下那件昂贵的驼色羊绒大衣,小心地折叠好,放在小推车最上层,避免弄脏。
里面是一件贴身的羊绒连衣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摘下颈间那条色彩鲜艳的Gucci丝巾,只是将它拉高了些,遮住了小半张脸,似乎想抵御寒意,也似乎想掩去一点过于醒目的光彩。
她找了个相对干净、远离其他人的角落,慢慢蹲下身,抱着膝盖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墙边。
昂贵的连衣裙面料摩擦着粗糙的地面,颈间的丝巾在昏暗光线下依然跳跃着格格不入的色彩。
高跟鞋脱了下来,整齐地放在一边,穿着黑色丝袜的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丝袜,直抵脚心。
她将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微微瑟缩,像一个迷路后疲惫不堪、终于找到一处暂时栖身之所的旅人。
这个姿态,与她白天那个光彩照人、步履生风的形象判若两人。
通道里的其他人,在她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了这抹突兀的亮色。
此刻,黑暗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几道目光无声地投注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一个角落里的身影动了动,似乎想靠近,又犹豫着缩了回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时间在冰冷和沉默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带着迟疑的脚步声靠近。
林薇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但全身的感官都悄然集中。
脚步声停在了她面前不远处。
“姑娘?”
一个沙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女声响起,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薇这才缓缓抬起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
她身材不高,很瘦,裹在一件洗得发白、多处开线的旧棉袄里。
棉袄外面还套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薄马甲,大概是捡来的。
头发花白,干枯凌乱地用一根旧橡皮筋勉强扎在脑后,露出饱经风霜的脸庞。
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记录着生活的艰辛。
嘴唇干裂起皮,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蜡黄憔悴。
但那双眼睛,虽然布满血丝,却并未浑浊,此刻正关切地看着林薇。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手上戴着一副磨损得极其厉害的手套。
那曾经可能是工厂发的劳保手套,深蓝色,但现在已经严重褪色,指尖处磨出了好几个破洞,露出里面同样粗糙、冻得发红甚至有些开裂的手指关节。
手套的掌心部分,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洗不掉的黑色污渍,像是机油混合着泥土的印记。
女人似乎有些局促,她看着林薇那张即使在昏暗中也难掩精致、甚至带着妆容的脸,还有颈间那条即使在阴影里也依旧鲜亮的丝巾,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局促和自惭形秽,下意识地把戴着破手套的手往身后缩了缩。但她还是向前又挪了一小步,动作有些僵硬地递过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常见的透明塑料豆浆杯,杯壁很薄,里面装着大约半杯乳白色的液体,还袅袅冒着稀薄的热气。
“给,”
女人的声音更沙哑了,带着一种笨拙的善意,
“热的,豆浆。喝点,暖和暖和身子。”
她递杯子的动作有点急,粗糙的、带着破洞的手套边缘,不经意地擦过了林薇颈间那条光滑柔软的Gucci丝巾。
那一瞬间的触感极其鲜明。
丝巾的质地是顶级的真丝,顺滑冰凉,带着奢侈品的矜贵。
而磨破的手套边缘,粗糙、干硬,带着灰尘和难以言喻的陈旧感,像砂纸一样刮过细腻的丝面。
林薇甚至能感觉到丝巾表面被那粗糙短暂地“挂”了一下,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一股混合着灰尘、汗味和机油的气息也随着这个动作飘了过来。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突如其来的“硌”感。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
那条象征着财富、舒适、甚至某种优越感的丝巾,此刻贴着她温热的脖颈,却因为刚才那一下粗糙的接触,仿佛突然变得沉重、僵硬起来,像个冰冷的标签,硌得她心头发慌。
白天在田子坊被围观、被惊艳时的坦然自若,在此刻这个昏暗角落、这半杯冒着热气的豆浆面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她抬起头,目光从那只握着廉价豆浆杯的、戴着破手套的手,慢慢移到女人的脸上。
昏暗的光线下,女人眼里的关切和小心翼翼显得如此真实。
“谢谢您。”
林薇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真诚的暖意,驱散了刚才那一丝微妙的尴尬。
她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半杯豆浆。
塑料杯壁温热,热度透过手套的破洞,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
“不谢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