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内，死一般的寂静。黑衣男子“虚空行者”消失后残留下的诡异空间涟漪早已消散，但他那玩世不恭的轻语和举手投足间攫取墟核心的恐怖实力，却如同冰锥般刺入陈默三人的心底，带来难以言喻的寒意。
“他……是谁？” 林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舟联邦的数据库里，从未记录过如此存在。能够无视空间阻隔，轻易夺取一个“墟”级存在崩溃的核心碎片，这已经超出了她对末世人力和已知“超级感染体”的认知范畴。
“不知道……但他的力量，很恐怖，而且……和墟不一样，更加……” 叶知秋捂着刺痛的额头，银眸中残留着惊悸，“更加……深不可测，也……更加漠然。他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在看路边的虫子。”
陈默沉默着，胸前的源初水晶此刻黯淡无光，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力量。他体内的混沌元婴也萎靡不堪。他比林雪和叶知秋感受得更深，那个黑衣男子身上，有一种与源初水晶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缥缈、也……更加危险的气息。他口中的“门票”、“乐子”，绝非戏言。
“此地不宜久留。” 陈默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撑着站起身，“无论他是谁，有什么目的，我们现在都没有能力追究。墟……或者说‘墟’的残余，还在消散，我们必须确认情况，找到柳师姐她们，尽快离开这里。”
他的话将林雪和叶知秋从震惊中拉回现实。是的，无论那神秘的黑衣行者是何方神圣，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三人勉强恢复了一些行动力后林雪用装甲剩余的最后能量扫描了外部。数据显示，那股笼罩整个云海市的、令人窒息的恐怖精神威压，正在如同潮水般飞速退去。门外，墟主庞大身躯崩解后留下的黑色灰烬正在飘散，那令人作呕的污染和侵蚀气息也在减弱，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带有那种毁灭一切的活性意志。实验室深处那个巨大的、搏动的肉团核心已经彻底湮灭，连带那些畸变体也全部失去了活性。
“看来，核心思想钢印的崩毁，确实从‘概念’层面瓦解了‘墟’这个聚合意识。剩下的只是无主的污染和能量残余。” 林雪分析道，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忧虑。
“走，出去！” 陈默不再犹豫，带着两人推开那扇破损严重、但已不再遭受攻击的合金大门。
门外，一片狼藉。通道内布满战斗的痕迹，但之前那些涌动的黑色粘稠物和游荡的畸变体都已化为黑灰。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辐射和死寂气息，但那股如影随形的、令人疯狂的精神低语已经消失。
他们循着来路，小心翼翼地穿过崩塌的通道，回到地铁站台。这里同样满目疮痍，但同样安静。那些被墟主控制的、残留的感染体似乎失去了统一的指令，变得茫然、迟钝，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攻击性大减。
“柳师姐她们的信号！” 叶知秋惊喜地指向战术终端，上面代表柳慕云和幻妖的微弱信号重新出现了，就在地面附近，而且正在移动。
“通讯也恢复了！” 林雪检查着装甲的通讯模块，里面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很快，柳慕云焦急的声音响起：“陈默！叶知秋！林雪中校！你们怎么样了？刚刚怎么回事？那股恐怖的精神威压突然消失了！”
“我们没事，墟主……暂时解决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陈默立刻回应，言简意赅。
“我们还好！控制着一些恢复了一些自我意识的丧尸，正在清理地铁入口附近的残余威胁。你们能出来吗？地面情况……很奇怪！”
“马上到！”
三人加快脚步，沿途偶尔遇到零星的低阶丧尸，都轻易解决。当他们终于从那个坍塌的地铁出口钻出地面，看到外面的景象时，也不由得一愣。
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辐射云，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硝烟味。但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消失了。街道上游荡的丧尸数量明显减少，而且……它们的行为模式发生了显着的变化。
不再是无目的地嘶吼、攻击一切活物。许多丧尸变得……安静，甚至有些茫然。它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对不远处小心翼翼探出头的幸存者们，反应也变得迟钝了许多。甚至有一些丧尸，在接触到柳慕云身上散发出的、微弱而特殊的星辰与瘟疫混合的气息时，会表现出一种类似“畏惧”或“顺从”的本能反应。
不远处，柳慕云和幻妖小铃正被一小群（大约二三十个）行为相对“温顺”的丧尸包围着。这些丧尸虽然依旧保持着可怖的外形，但它们的眼神（如果那浑浊的眼球还能称为眼神的话）中，少了许多疯狂，多了一丝……茫然和……挣扎？它们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柳慕云正闭目凝神，周身散发着柔和的蓝银色光晕，尝试着与它们沟通。
“柳姐姐！” 叶知秋呼唤道。
柳慕云睁开眼，看到三人虽然狼狈但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你们可算出来了！刚才那股恐怖的精神波动消失后，城里的丧尸好像……都‘傻’了一样。而且，我和小铃发现，我们对这些丧尸的……影响力，变强了。”
“影响力？” 林雪疑惑。
“是的，” 幻妖小铃接口，赤瞳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之前只是引导和压制它们的狂暴本能。但现在，墟主的精神控制网络崩溃后，这些丧尸……尤其是低阶的，它们残存的、混乱的自我意识碎片，似乎更容易被触及。柳姐姐用星辰净化之力结合她的君王本源气息，我再用精神力构筑简单的‘指令’，可以让它们暂时安静下来，甚至……产生一点点简单的‘服从’和‘亲近’感！虽然很微弱，但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陈默心中一动，看向那些丧尸。确实，在柳慕云的气息笼罩下，它们显得格外“温顺”。
“这或许是墟主被消灭后的连锁反应。” 林雪分析道，“它的精神网络崩溃，解除了对全城大部分感染体的直接或间接控制。这些感染体失去了统一的‘指令源’，本能和残存意识重新占据主导。而柳小姐的力量，恰好能对它们的本能和残存意识产生特殊影响。”
“不仅仅是影响，” 柳慕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激动，也有不确定，“我感觉……我或许可以做得更多。墟主施加在它们身上的，是一种强制性的、扭曲的、充满毁灭欲的‘思想钢印’。现在这个钢印破碎了，它们的意识如同白纸……或者，被胡乱涂鸦后又被擦去的纸。我想……试试看，能否为它们重新‘印’上点什么。”
“重新印上？柳姐姐，你是说……” 叶知秋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露出震惊。
“植入新的、简单的、对人类……或者说，对‘秩序’和‘共生’有善意的‘思想钢印’。” 柳慕云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这……可能吗？” 林雪难以置信，“感染体的本质是病毒侵蚀，它们的思维结构已经……”
“不完全是。” 陈默忽然开口，他想起了在桃源村，叶知秋用幻境和精神力量影响村民的往事，也想起了刚才“净化协议”攻击墟主“思想钢印”的原理。“病毒侵蚀了肉体，混乱了意识。但‘意识’或者说‘灵魂’的底层结构，或许并未完全湮灭，只是被污染和压制了。墟主的钢印是一种污染和强制。如果能用另一种力量，一种更温和、更具引导性的力量，去覆盖、去净化、去重塑……” 他看着柳慕云，“你的力量，星辰代表净化与秩序，君王本源（虽然被瘟疫污染，但本质是统御与感染）代表影响与同化。两者结合，或许……真的能对最底层的、残存的意识碎片产生影响。”
“太冒险了！这相当于直接对感染体的意识核心进行操作，稍有不慎，可能会引发反噬，甚至让施术者受到污染！” 林雪立刻提出反对，这是方舟联邦科研禁令中明确指出的高危行为。
“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幻妖小铃激动道，“墟主刚死，它的影响消散，这些丧尸的意识处于最‘空白’和‘可塑’的状态！而且，柳姐姐的力量是特殊的，她有成功的可能！”
柳慕云看向陈默，目光坚定：“我想试试。不是为了控制它们，而是……给它们一个选择，也给人类一个可能。如果……如果我们能证明，感染体并非完全是不可逆转的怪物，它们残存的意识可以被引导向善，哪怕只是最低限度的‘不主动攻击’，那对于这个末世，将意味着什么？”
陈默看着柳慕云眼中那熟悉的、混合着理想与决绝的光芒，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小心。我和叶知秋、幻妖为你护法。如果有任何不对，立刻停止。”
“谢谢。” 柳慕云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她先是闭上双眼，内视己身，小心翼翼地调动着体内那微妙的平衡——星辰元婴散发的纯净净化之力，与君王核心残存的、已被净化和部分掌控的瘟疫同化之力。蓝银两色的光辉在她体表流转，渐渐融合成一种奇特的、带着淡淡生机的灰白色光芒。
叶知秋和幻妖小铃分立两侧，全神贯注。叶知秋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锁定着柳慕云面前最近的那只丧尸，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精神反噬。幻妖小铃则双手结印，赤瞳光芒流转，准备在柳慕云施术时，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构筑一个稳固的“引导通道”和“精神屏障”，辅助柳慕云将力量精准地、温和地渗透进丧尸那混乱的意识深处。
林雪则紧张地监控着周围环境，提防可能出现的变故。
“开始了。” 柳慕云低语一声，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亮起一点柔和而坚韧的灰白色光点。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点光芒，点向面前那只穿着破烂保安服、眼神浑浊茫然的丧尸的眉心。
“嗡……” 光点没入丧尸的眉心。丧尸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叶知秋的精神力立刻跟上，如同最温柔的手，抚平着那意识碎片中的躁动。幻妖则构筑出简单的、充满宁静和安全感的画面——“阳光”、“草地”、“安静”、“不攻击”。
柳慕云全神贯注，将自己的意志，化作最简单、最基础的指令，混合着星辰的净化和君王本源的“同化”特性，缓缓注入：“安静……平和……无害……人类……非敌……”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精神力的消耗巨大。柳慕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那只丧尸的身体不断颤抖，时而安静，时而躁动，仿佛有两个意识在激烈搏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柳慕云感觉精神力快要耗尽时，那只丧尸眼中的浑浊，似乎……褪去了一丝？那疯狂的血色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茫然”但少了“暴虐”的神色。它喉咙里的低吼渐渐平息，身体也停止了颤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柳慕云，又看看周围，最后，它竟然……缓缓地、笨拙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是“让开”？
成功了？！
虽然只是最微小、最初步的改变，但这只丧尸，似乎真的“理解”并“接受”了那个简单的、带有善意的指令！它不再将人类视为必须攻击的目标！
“天啊……真的可以……” 林雪捂住嘴，眼中充满了震撼。这颠覆了她，甚至可能是颠覆整个人类末世认知的发现！
柳慕云如释重负，差点虚脱。叶知秋和幻妖连忙扶住她，给她喂下恢复精神的丹药。
“一只……太少了。而且，效果能维持多久，会不会反复，都是未知数。” 柳慕云喘息着，但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但这证明，路是可行的！我们可以从最简单的指令开始，一点点来！只要持之以恒，只要方法得当……”
她看向周围那些依旧茫然，但攻击性大减的丧尸，又看向远处那些废墟中，小心翼翼探出头、脸上写满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幸存者们。
“人类与丧尸……不，与感染体……或许真的可以有另一种未来。不是只有你死我活，不是只有净化与毁灭。” 柳慕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希望，“我们可以尝试……共存。哪怕只是从‘互不侵犯’开始。”
林雪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只退后一步、显得有些“笨拙”甚至“无害”的丧尸，又看看柳慕云眼中那理想主义却无比坚定的光芒，沉默了许久。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复杂难明：
“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开始。一个疯狂、危险……但或许，也充满希望的开始。人类与丧尸……和平相处的……开始。”
风吹过死寂的街道，卷起尘埃。铅灰色的天空下，废墟之上，一群刚刚摆脱了疯狂、眼中带着茫然的丧尸，与几个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人类，默默对峙着。而在远处，更多的幸存者，正用惊疑、恐惧、好奇，甚至……一丝微弱希冀的目光，注视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