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清禾利落地攀上车厢,王嫂子立刻热情地招手,脸上笑开了花:“清禾妹子,这边儿有位置,快过来坐!”她边说边使劲往旁边挪了挪,用袖子擦了擦空出来的木板位置。
“谢谢王嫂子。”
谢清禾笑着应道,在王嫂子身边坐下,将那个看起来不大却颇有些分量的背包稳妥地放在并拢的膝上。
“清禾妹子,今儿也进城啊?打算去逛逛哪儿?”王嫂子抓了把瓜子塞给谢清禾,熟络地问。
谢清禾也没客气,接过瓜子,声音清脆地回答:“嗯,想去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到的书或者字帖。”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给砚舟找找有没有他感兴趣的地图或者军事类的书。”
“哎哟,听听,听听!”
旁边一位姓李的嫂子,丈夫是团里的参谋,闻言笑着插话,语气里带着善意的羡慕:“你们这些读过书、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进城就是奔着书店去。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进了城两眼一抹黑,就知道往供销社钻,扯几尺布,买点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就顶天了。”
谢清禾转过头,看向李嫂子,笑容温和而真诚:“李嫂子您可别这么说,您的手艺才是顶顶好的真本事呢,我看见您给小娟做的那件灯芯绒外套,针脚又密又匀,款式还新颖,比供销社卖的成衣还漂亮!这巧手,我们可羡慕不来。”
这话说得李嫂子心花怒放,嘴上谦虚着“哪有哪有”,眼角的笑纹却深了几分。
王嫂子也在一旁帮腔:“就是,清禾妹子说得对,李玲你这手艺,咱大院可是头一份!”
气氛愈发融洽。
王嫂子像是想起什么,凑近谢清禾些,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关切:“清禾妹子,你……自己一个人去市里能行吗?市里地方大,人多眼杂的,不比咱们这大院。要不……我陪你去”
感受到王嫂子真切的关心,谢清禾心里一暖,语气轻松:“没事的王嫂子,您放心吧,我认得路,也知道怎么坐公交车。”
“再说,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事?我快去快回,赶下午的车就回来了。”
王嫂子点点头:“那成,你自己多当心点儿,钱和票证装好了。”
“嗯,知道的,谢谢嫂子。”
简单的对话过后,司机按了声喇叭,卡车缓缓启动。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嫂子们有的开始打毛线,有的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只剩下引擎沉闷的轰鸣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搭载着后勤物资和军属的卡车在略显颠簸的土路上平稳行驶,车厢随着路面微微晃动。
窗外的景象如同流动的画卷:收割后裸露着稻茬的田野、叶子落尽枝干遒劲的树木、远处星星点点的低矮农舍……冬日的萧瑟与静谧中,又透着一股积蓄力量等待勃发的生机。
谢清禾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靠在车厢上,感受着阳光透过帆布车篷缝隙洒在脸上的暖意……。
卡车在市区边缘停下,嫂子们互相招呼着下了车,约好下午回程的时间地点,便各自散去。
谢清禾与她们道别后,独自一人朝着市中心那座标志性的新华书店走去。
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书店高大的玻璃窗,在落满细微尘埃的空气里投下安静的光柱。
她步态从容,目光沉静地打量着这座尚显朴素的城市,心中那份笃定愈发清晰。
书店里果然如她所料,弥漫着宁静而肃穆的文化气息。
她没有在售书区多做停留,径直走向了挂着经理室牌子的办公室。
轻轻叩门,得到允许后,她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坐着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
谢清禾走上前,不卑不亢地说明来意,并将背包里那份准备的文件夹双手递上。
“同志您好,打扰一下。”
“我叫谢清禾,是刚随军到咱们这边的家属,这是我平时做的一些翻译习作和创作的故事稿件,冒昧想请您指点一下,看看是否有机会为书店或者相关的出版编译工作尽一份绵薄之力。”
男子闻言,推了推眼镜,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接过那个略显厚重的文件夹,触手是纸张特有的质感。
当他翻开牛皮纸封面,看到稿纸上那手流畅漂亮、堪比印刷体的英文花体字,以及旁边排版工整、用词精准优雅的中文翻译时,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再快速浏览那几页故事大纲,其构思之巧妙、视角之新颖,更是远远超出了他对一位随军家属的预期。
抬起头,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漂亮、衣着朴素却难掩灵气的女同志,尤其注意到她眼神中那份不同于常人的沉静与坚定。
“谢清禾同志,这些……都是你独立完成的?”
他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郑重,少了最初的随意。
“是的,同志。”
谢清禾微笑着肯定,眼神清澈而坦诚,带着适度的自信:“都是我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和尝试的成果。”
男人心里暗暗称奇,随军家属他见得多了,大多是来买些通俗小说、连环画或者给孩子买文具的。
像这样直接带着如此专业、高质量的作品来自荐的,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男人脸上的随意迅速被惊讶和认真所取代。
扶了扶眼镜,低下头仔细地阅读起来,越看越是心惊。
“谢清禾同志……你这……这翻译功底相当深厚啊!”
男人不住出声赞叹,再次抬起头时,目光里已充满了欣赏:“你是外语学院毕业的,不知道师承何人?”
谢清禾谦逊地笑了笑,应对自如:“您过奖了,我只是高中毕业,没什么名校背景,就是自己特别喜欢,平时跟着广播和能找到的旧教材瞎琢磨。”
“没随军前,在沪市老家那边,也帮图书馆翻译过一些外文资料,算是有点实践机会。”
男人听到“沪市”和“实践机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就说嘛,光是“瞎琢磨”很难达到这种信手拈来的熟练度,看来这位女同志有些不一样的经历。
但他很识趣地没有深究,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