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家人了,是营长救了我,我才能当兵……”
小赵眼眶一红,别过头去。
谢清禾手下动作一顿,她没有去追问,只是开口道:“回去后好好养伤,有空来家里,我给你们做菲菜盒子吃,还有红烧肉,你们师长吃了可是都赞不绝口的。”
小赵眼眶一热,同时也露出一口大白牙:“谢谢嫂子”
轮到裴砚舟时,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胸前的绷带,当看见那道狰狞的伤口时,呼吸一滞。
“嫂子,营长他怎么样?”
李兵凑过来,声音沙哑。
“失血过多,伤口有些发炎。”
谢清禾低声说,重新为他清理伤口,动作轻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岩缝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台发出的单调电流声。
陆勇每隔一段时间就尝试呼叫一次,可回答他的只有滋啦作响的杂音。
每一次沉默,都让岩缝里的空气更凝重一分。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
天光终于艰难地驱散了沉重的黑暗,山林间弥漫起破晓时分特有的寒雾,丝丝缕缕地渗入岩缝,带来刺骨的凉意。
裴砚舟就是在这一片寒意中恢复意识的。
胸口火烧火燎的剧痛和全身刺骨的寒冷交织在一起,如同两把尖锐的锉刀,硬生生将他从深沉的昏迷中撬开了一丝缝隙。
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上浮,挣脱黑暗的淤泥。
他沉重无比的眼皮颤抖着,挣扎了许久,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视线先是模糊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
岩缝顶端深灰色的岩石粗糙冰冷,不是那个绝望的山洞……他迟钝地感觉到身上覆盖着什么东西,带着一点微薄的暖意。
他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微微侧过头。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背影——
一个纤细却挺直的单薄背影,一动不动地守在岩缝入口处,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
微弱的光线从她身前的缝隙透进来,为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而温暖的光晕。
那个在他昏迷前闯入他视野的背影……那个他以为是自己濒死前产生的幻觉……
真的不是幻觉?
裴砚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又狠狠松开,剧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受伤的胸腔,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干裂的嘴唇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不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清……清……?”
守在洞口的谢清禾身体猛地一僵。
四目就在这弥漫着寒雾、充斥着伤痛与希望的破晓岩缝中,骤然相对。
裴砚舟的视线依旧模糊,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但他还是清晰地看见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沾着尘土与硝烟,写满了疲惫,却依旧清丽灼目,如同战火中绽放的玫瑰。
她的眼睛很亮,像黎明前最倔强的星辰,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影子。
真的是他的清清。
昏迷前听到的声音、感受到的触碰,都不是濒死前的臆想。
他的清清,真的来了。
谢清禾在看到裴砚舟费力睁开眼的瞬间,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她快步来到他身边蹲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仍是一片冰凉的冷汗,这让她的心又揪紧了几分。
“别说话,保存体力。”
她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冷静,却还是泄露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你失血过多,体温过低,需要好好休息。”
“你……怎么……”
裴砚舟试图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可怕,每吐出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双即使虚弱也难掩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化不开的困惑。
他的清清,此刻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地待在千里之外的家属院里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枪林弹雨、危机四伏的边境线上?
这太疯狂,也太危险了!
谢清禾抿了抿嘴唇,显然不想在此刻、此地多做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说来话长。”
她顿了顿:“等回家,我再慢慢跟你算这笔账,现在,你给我省点力气。”
拿出水壶,小心地托起他沉重的头颅,动作轻柔地将壶口凑近他干裂的唇边,喂给他一点点冰冷的水。
冰凉的水液勉强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裴砚舟贪婪地、却又极其克制地吞咽了一小口。
然而,冰凉液体的刺激和吞咽动作,还是引发了剧烈的咳嗽。咳嗽震得他胸腔剧烈起伏,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谢清禾急忙放下水壶,一手稳住他的身体,一手力道适中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眼底是无法掩饰的心疼。
待这阵要命的咳嗽好不容易稍缓,裴砚舟已是气喘吁吁,意识又开始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徘徊。
拼命抗拒着再次陷入黑暗的吞噬,牙关紧咬,目光如同最执拗的困兽,死死锁住近在咫尺的谢清禾。
眼中是难以掩饰的、近乎偏执的担忧和不安。
他怕这只是一场梦,怕一闭眼,她就消失了。
谢清禾看懂了他眼神里未尽的言语和深藏的恐惧。
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没有受伤、此刻却无力垂落的手。
“阿舟”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魔力:“相信我,你不会死,我也不会离开。我谢清禾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几分挑衅和张扬的弧度。
俯身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痞气又直白的威胁:“还有啊,裴砚舟,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不希望哪天看到我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亲亲我我,你就必须给老娘好好活着,听见没?”
这句近乎蛮横无理的话,却像一剂强心针,猛地刺入了裴砚舟混沌的意识。
他瞳孔微缩,拼着胸腔里最后一丝翻涌的气力,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几个断断续续却斩钉截铁的字:“清清……老……老子不会……绝不会……给别的狗男人……半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