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枪臂上摩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缓缓调整了蹲踞的姿势,像一头蓄势待发又保持警惕的豹子,每一个肌肉线条都绷紧在破旧衣物下。
男人的目光在谢清禾和谢星渊之间扫了一个来回,那沙哑的嗓音带着某种奇异的边境腔调响起。
答非所问,却字字沉重:“你的同伴……需要尽快处理伤口。”
“失血太多,高热……很危险。”
声音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却奇异地没有敌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提醒,甚至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关切。
说完这话,”牧羊人”的目光再次锁在谢清禾脸上。
他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那双隐藏在油彩后的深邃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与挣扎。
血脉在无声地叫嚣,像地底奔涌的暗流,冲击着他坚固的心防。
这个女人,太眼熟了,那种莫名的牵引力,让他感到不安,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谢星渊吃了药丸昏昏沉沉的,只知道队伍停下来了,他想睁开眼睛看下现在的情况,却感觉整个眼皮似有千斤重。
看着眼前男人的轮廓,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劈中了谢清禾。
她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大哥谢星渊,那苍白失血的面容轮廓清晰,再回头,抬眸盯住树上那个男人。
心跳,在那一刻仿佛骤然停止!
像……太像了。
树上那个男人,纵然脸上涂着遮蔽容貌的油彩,纵然被风霜雨雪刻满了粗粝的痕迹。
可眉骨的弧度、鼻梁挺直的线条、甚至紧抿时显得格外冷毅的唇形……
都和她大哥谢星渊有着惊人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叠合。
如果不是谢星渊此刻就虚弱地靠在树下,气息微弱,她几乎要以为,那是同一个人经历了无数生死淬炼、被岁月打磨出的另一个坚韧、野性的版本。
可……这怎么可能?
记忆深处,一段被尘封已久的、儿时无意中在父母门外偷听到的低语碎片,如同解开了封印的潮水,汹涌地冲上谢清禾的心头。
当时母亲苏晚秋用带着一丝难以释怀的哀伤和永恒遗憾的语调说起的往事。
苏晚秋怀第一胎的时候,怀的是双胎,可生产的时候只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谢清禾记忆的阀门这会被打开,她想起母亲当年那哀戚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荡:“……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医生说他浑身青紫……我都没能抱抱他……,也没有看上一眼……如果……如果还活着,他应该和星渊一样高吧,会不会也一样调皮……”
想到此,谢清禾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浅薄,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盯着树上的”牧羊人”,那个几乎让她浑身血液逆流、灵魂战栗的猜想,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住她的心脏,无法抑制。
难道……难道当年那个被医生判定死亡的孩子……并没有死?
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后来变成了眼前这个神秘、强悍,如同孤狼般的”牧羊人”?
这个认知如同九天惊雷,在谢清禾本就因有可能怀孕而波澜起伏的心湖中,再次投下了一块巨石,掀起了颠覆一切的滔天巨浪。
丛林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沉重得让人窒息。
远处隐约传来零星枪声,以及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单调沙沙声,还在提醒着现实的残酷。
谢清禾所有的感知都死死聚焦在了那个树上的神秘男人和树下昏迷的谢星渊之间,在他们那惊人相似的轮廓上来回巡梭。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消化这个荒谬却又带着某种宿命般真实感的发现。
谢清禾对于树上的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同一血脉深处的共鸣与熟悉感,在无声地呐喊。
李兵和袁小山等人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变化。
他们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看看树上那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又看看脸色苍白、身体微颤的谢清禾。
最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昏迷的谢星渊脸上。
他们都是经历过生死、观察力敏锐的老兵,很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恍然,也缓缓浮现在他们眼中。
“嫂子……这……这……”
袁小山张了张嘴,视线在谢星渊和树上之间急速切换,后面的猜测卡在喉咙里,太过震撼,他不敢说出口。
李兵则握紧了手中的枪,指节泛白,但枪口却微妙地向下压低了寸许。
他也清晰地看到了那无法忽视的惊人相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张脸,一个苍白没有什么血色,一个虽然抹了油彩,却也能看出那惊人的相似。
除了谢清禾,其余几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要上演一出真假飞鹰的戏码。
谢清禾没有理会战友们的惊疑。
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小步。
脚下松软的腐殖层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谢清禾却感觉这一步如同踏在心跳的鼓点上。
她仰起头,迎上那双隐藏在油彩后的深邃眼睛,声音里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血缘本能的急切与追问:“你认识他吗?”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
“还有,你到底是谁?”
“牧羊人”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
他也想知道自己是谁,面对谢清禾灼热的目光还有提问,他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斑驳的油彩掩盖下,似乎有复杂的光芒在剧烈闪动——有挣扎,有模糊记忆的碎片在翻腾,有深埋的痛苦被撬动,还有一种……近乎茫然的、被强行唤醒的熟悉感。
抬眸看了远处,”牧羊人”再次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粗粝沙哑,却又比先前更低沉压抑了几分,仿佛每个字都从胸腔深处艰难挤出:“……你们,尽快离开这里,西北方向,三公里,有溪流,沿岸往下走……相对安全。”
他又一次回避了谢清禾的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这近乎驱赶的态度,让谢清禾心头一紧。
“你……”
谢清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她用力抿了抿唇,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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