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盯着对方那双写满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问道:“你……你真的不知道你自己是谁吗?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或者……你的家人?”
“牧羊人”的眼神更加茫然了,像是蒙着一层永远散不去的雾。
他用力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只知道……要打南越国人,大高个人……要保护……路过这里的……人……与我说一样话的”
这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成了他残存记忆里唯一清晰的执念。
“那……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
谢清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比如,一块胎记?在后腰靠近脊椎的位置?”
“牧羊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警惕,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刺穿人心。
“你……你怎么知道?”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腰,这个本能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谢清禾耳边炸响。
李兵等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如果听到这里他们还不明白嫂子的用意,也真是白活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对面这个像狼一样的男人身上真的有胎记。
谢清禾心里微松,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相似容貌、对谢星渊莫名的熟悉感、如果他后腰的胎记与自己一样……
真相,呼之欲出。
林间空地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却又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悸动。
谢清禾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她颤抖着手,毫不犹豫地掀开自己腰侧的衣服,露出那枚淡青色的云朵胎记。
那个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清晰可辨,如同谢家血脉的烙印。
“因为……因为我们谢家的孩子……”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破裂:“这个位置,都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淡青色云朵胎记,我哥有,我也有!”
谢清禾转向昏迷的谢星渊,声音里带着哭腔:“如果你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查看他的!”
“牧羊人”如遭雷击。
他原本稳如磐石的身形猛地一晃,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谢清禾腰间那枚小巧的印记,瞳孔剧烈收缩。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不规律,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下一秒,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头部,发出一声痛苦至极、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嚎。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他猛地从地上跃起,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才勉强站稳。
他的双手死死抱住头部,指甲深深陷入凌乱的发间,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
“不……不可能……”
他嘶哑地低语,声音破碎不堪,“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谢清禾看着他痛苦蜷缩的模样,心如刀绞,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心脏上反复穿刺。
她强忍着哽咽,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如果你身上真的有那块胎记,那么你很可能是谢家的孩子,是我的嫡亲兄长。”
“你本该叫谢星晨,是我哥谢星渊的双生兄弟……”
男人抬起头,眼中布满骇人的血丝,那眼神混杂着野兽般的恐惧、孩童般的无助,还有深不见底的迷茫。
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孤狼,在突如其来的真相牢笼里疯狂挣扎。
“我……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破碎的呢喃:“只有枪声……爆炸……还有……漫天的血……”
李兵和袁小山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后退了半步,给这对可能是兄妹的两人留出空间。
许大牛握紧手中的枪,压低声音说:“如果真是嫂子的哥哥,咱们就多了个得力帮手。但眼下……”
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痛苦扭曲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就在这一瞬间,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牧羊人”被尘封的过往——
溪边取水时,水中倒影瞥见的、自己后腰上那枚从未在意的胎记……
昏迷男人与自己惊人相似的轮廓……
还有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带着同样印记、口口声声说是他家人的女子……
“啊——!”
“牧羊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痛苦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头皮,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划出几道血痕。
“你怎么样?”
谢清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蹲在他身边,双手悬在半空,想碰触他又不敢,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哭腔。
“别逼自己,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李兵等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瞬间崩溃的强大男人。
许大牛甚至下意识地将枪口压得更低,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保护的姿态。
“牧羊人”缓缓抬起头,脸上厚重的油彩被汗水和泪水晕开,露出底下些许原本的皮肤纹理。
那双曾经只有冰冷和杀意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撼、茫然,还有一种几乎不敢置信的、微弱的渴求。
他看着谢清禾,嘴唇哆嗦了许久,才极其艰难地、沙哑地吐出几个字:“你……和我……是……?”
这断断续续的问话,让谢清禾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紧紧抓住他沾满污秽却颤抖不已的大手,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当年……我妈怀哥哥的时候,产检的时候是一对双胞胎。”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她一个人在医院生产……等爷奶外公外婆几人赶到时,护士却说只活了一个……”
“说另一个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妈妈每当提起这件事就会以泪洗面,爸爸和爷爷奶奶也自责了很多年……”
谢清禾的手指微微发颤:“如果你身上真的有那块胎记,你……你很可能就是我的另一个哥哥,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