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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小姑娘?”

“啊?”

“醒了吗?终点站,东京到了。”

列车员柔和的声音将佑天寺若麦从睡梦中唤醒。她猛地睁开眼,窗外是全然陌生的站台景象。

“好的好的,谢谢你!”

佑天寺若麦,或者说,作为视频博主时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喵梦(Nyamu),在手忙脚乱的道谢中,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下了新干线。她拉着巨大的行李箱,背上还扛着一个沉重的、装着架子鼓硬件的包,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她打开手机,试图在地图应用上寻找自己位于目黑区新租的房子。这里是东京,是她即将入读的都立艺术高中的所在地,也是她梦想起飞的地方。然而,梦想的第一步就走得磕磕绊绊。

站在巨大而复杂的十字路口,喵梦彻底迷茫了。五颜六色的指示牌和广告牌像是巨大的电子瀑布,让她这个刚从熊本县来的乡下女生眼花缭乱。高达数层的车站穹顶和川流不息的人潮,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超级都市的压迫感。

好不容易坐上了返程的电车,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走上正轨时,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发出了最后的悲鸣——一片漆黑。

没电了。

这个事实如同晴天霹雳。联系不上房东,加上因为坐过站而无可挽回的迟到,最终导致了眼下的绝境:她被结结实实地困在了要出租的公寓外面,没能拿到那把至关重要的公寓钥匙。

而在之前,她好不容易靠着记忆在附近找到了房屋中介的门店,却发现人家早已拉下卷帘门下班了。

夜色渐深,公寓楼道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声响而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喵梦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上,最终无力地滑坐下来,将脸埋在膝盖里。饥饿、疲惫、懊恼、还有一丝丝对未来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孤身一人跑到东京的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就这么坐了大概十分钟,自怨自艾的情绪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熊本女生骨子里的不服输。她想了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最终还是挣扎着起身,拉好自己的行李,打算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顺便给自己的手机充个电。或许还需要找个24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或者网吧之类的地方过夜,并且在充电后第一时间给家里报个平安,免得妈妈担心。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重新拉起沉重的行李箱和乐器包,转身走向电梯,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

“叮——”

一声清脆如冰珠落玉盘的泛音,拉开了序幕。

紧接着,是急促如骤雨的轮指。音符从丰川清告的指尖流淌而出,化作一片绵密而哀伤的海洋。那不是单纯的炫技,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控制力。在LV5的吉他技能下,他指间的这把黑色Jaguar仿佛拥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主旋律的线条清晰、突出,充满了西班牙式的忧郁和咏叹,像一个孤独的舞者在月下的庭院中独白;而作为背景的分解和弦,则均匀、稳定,如同阿尔罕布拉宫永恒的喷泉,在低声诉说着百年的沧桑。这两种质感被奇迹般地糅合在一起,伴奏与旋律的微妙平衡,听起来就像是两个顶级的演奏家在用同一把吉他对话。

他弹的是《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通过这首曲子,丰川清告将他想说的一切都翻译成了音符:对不起,我并非有意闯入你的世界;我理解你和祥子的痛苦,并无任何恶意;只是,我与你们一样,同样被一只名为“命运”的无形之手推着,身不由己。

不得不说,在这个世界观下,音乐确实是足以治愈精神创伤的魔法。就连丰川清告自己,也几乎要溺毙在这片由自己亲手创造的、名为“无可奈何”的温柔海洋中。

【您的理智有所恢复,当前理智:74\/88】

系统面板一闪而过。是的,刚刚强行将吉他技能提升到大师级,也让他本就不富裕的理智值又双叒叕出现了磨损。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代价。

而在沙发的另一头,若叶睦眼中和耳中的世界,早已分崩离析。

“睦兹咪酱……我能说话了!”

她看见,那把黑色的吉他正在发光,温暖的金色光芒从琴身中渗透出来,向她诉说着。那声音,就是它刚刚发出的、饱满而华丽的音色。这不是幻觉,这比任何现实都更加真切。

“我能说话了!他……他让我把你一直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全都唱了出来!” 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新生的、难以置信的喜悦。

“多么好听的歌儿啊!”

“他想让我告诉你,他是你的理解者。”

理解者?若叶睦一直认为自己的吉他弹得不好,因为它是一具沉默的、无法传达心意的木头,自己无法让“它”说话。

可现在,这个男人,用她的吉他,唱出了那灵魂深处的歌。

“睦酱,他弹得真好。”

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若叶睦看见,在她的意识空间里,一个迷你版的、与她一模一样,眼神却冰冷锐利的“小若叶”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仰头倾听着这场演奏。

“音乐是穿越次元、沟通灵魂的语言。”迷你若叶低声吟唱着,仿佛在念诵古老的诗篇,“此刻,他一片赤诚。倘若你报以宽恕,一切反得解脱;而你若是继续深究,则恐怕更生波折。为何不……就此止步?”

脑海内的电视屏幕清晰的显现着丰川清告的身影。

“为了祥子……” 若叶睦在心中轻声回答,“还有……瑞穗阿姨。”

“你还在想着那两个人!”迷你若叶似乎被这个答案激怒了。她猛地站起,冲到若叶睦的意识体前,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表情狰狞。

“她们有那么重要吗?就连你的父母都未曾真正理睬过你!就算你曾在丰川夫人那里感受过片刻的母爱,可她已经死了!死了!你明不明白!”

窒息感传来,迷你若叶的脸又在瞬间变得柔和,她松开手,轻轻拥抱着颤抖的若叶睦。

“只有我,只有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为什么你就是不理解呢?” 她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他不会伤害祥子。至于其他,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也应该感觉得出来,他表面上的温和只是伪装,在那副皮囊之下,真实的他就如同狰狞的野兽。”迷你若叶仿佛舞台剧上的独角演员,张开双臂,用一种咏叹的、神经质的腔调说道:

“我们可都是……多首的怪物啊。”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丰川清告的手指并未停歇。他换了一口气,指尖再次拨动。

这一次,音乐的质感完全变了。不再是《阿尔罕布拉宫》那种带着神圣感的、史诗般的忧伤,而是一种极致的、贴近耳边的私语。

那旋律温柔、缱绻,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句贴心的情人间的呢喃。他弹的是《教父》的主题曲——《Speak Softly, Love》。但他的演绎,却比原曲更加危险。那温柔之下,潜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欲和黑手党式的哀愁。

“轻轻地爱我,因为我的爱既是港湾,也是囚笼。你无处可逃。”

这不再是演奏,而是一场用音符编织的、催眠般的告白。

当最后一个音符也消散在空气中时,丰川清告觉得,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他用音乐表达了所有,也证明了所有。他给了她共情,给了她理解,也给了她警告。

他等待着她的屈服,或者,任何形式的回应。

然而,若叶睦却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中,所有的幻象、挣扎与迷茫都已退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几乎能将人刺穿的探寻。她越过了音乐传递的所有信息——那些共情、理解、威胁与安抚。她的视野穿透了他营造的所有氛围,直直地钉在他灵魂的本体之上。

她看着他,再一次开口问道:

“你是谁?”

“我是丰川清告啊,睦兹咪酱,我是丰川叔叔,你小时候我应该还抱过你。”

“你是谁?”若叶睦锲而不舍的追问。

“你是谁?”

这一问,让丰川清告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放下吉他,靠在沙发上,试图用最后一次伪装来结束这场审问。他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长辈式笑容:

“我是丰川清告啊,睦兹咪酱。我是丰川叔叔,你小时候,我应该还抱过你。”

他的语气轻快,仿佛她问的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气的问题。

“你是谁?”

若叶睦锲而不舍地追问。她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平静,执着,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拒绝接收任何无效的答案。

“……”

丰川清告真是有些头疼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精心准备了满汉全席的厨子,对方却一筷子不动,只是指着他的鼻子问:“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厨子?”

他总不能直接摊牌说自己是来自异界的、带着系统的、俗称“我是奶龙”的穿越者吧?

他都已经把台阶铺到这个份上了,若叶睦为什么非要撕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大家心照不宣,和光同尘,一起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演下去不好吗?

最终,他放弃了。

算了算了,疯了算逑。

他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地收敛、消失,那张伪装成温和长辈的面具被亲手剥离。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凛冽,仿佛能将这地下室的空气都冻结。他坐直了身体,整个人的气场在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宣告事实般的严肃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丰川清告,已经死了。”

“他受不了妻子的去世,在绝望中,跟着她一起去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声的敕令。若叶睦的瞳孔猛地一缩,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男人在悬崖边纵身跃下的残影。但旋即,她的眼神又恢复了那种近乎非人的、绝对的平静。她在分析,而不是在感受。

紧接着,丰川清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他的指尖在最低音的弦上轻轻一拨,一个沉重如钟声的、充满了末日感的E小调和弦,轰然响起。那不是音乐,那是宣告。

【警告!你的理智值急速下降,请注意你的状态!】

【理智值下降到60以下将无法通过休息恢复,40以下无法通过积分恢复,请注意!】

他一边用缓慢而庄严的节奏弹奏着背景,一边用一种近乎咏唱的、布道般的嗓音,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新生:

“那肉体的死去了,却要让那灵魂的活过来。”

“自那腐朽的躯壳中,我已破茧而出,”

“哦,赞颂您的降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指法陡然一变,一连串急速、华丽、仿佛圣光爆裂般的琶音喷涌而出,最终汇聚成一个辉煌、嘹亮到刺耳的c大调和弦!他抬起头,脸上带着狂喜的、殉道者般的笑容,用高亢的、仿佛能穿透天花板的嗓音,唱出了赞美诗:

“哦,欢呼吧!歌唱吧!为我献上你的信仰!”

“我把他那可悲又懦弱的人生,连同他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当垃圾一样,扔掉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过去”这个概念的极致蔑视,仿佛那不是一条生命,而是一件不合身的、沾满了污秽的旧衣。

接着,乐曲的风格再次突变。节奏变得急促、凶猛、充满了攻击性,如同战马在冲锋,他用一种近乎残暴的力度进行着扫弦,琴弦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摩擦般的悲鸣。他的歌声也随之变得冰冷而充满不屑:

“他那如尘埃般卑微的过往!他那如蛛网般黏稠的悲伤!”

“我亲手将其撕碎,焚烧,然后将余烬——”

音乐戛然而止,他停顿了一秒,然后用轻蔑的气音,吐出了最后的词语:

“——吹散于时间的荒原!”

“因为生命,就是不断的死亡,与不断的复活。”

你可知,何为真正的‘生命’?不是苟延残喘,不是卑微乞求!”

“是毁灭!是创造!是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向死而生!”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穿透了两人之间那短短的距离,直视着若叶睦那双一直都毫无波澜的眼眸。他看到了那片寂静深海之下,隐藏着的、名为“孤独”深渊。

于是,他弹奏出了最后的乐章。那音乐变得宏大、庄严、充满了神圣的牺牲感。他给出了最终的,也是唯一的,如同恩赐般的答案。

于是,他给出了那似是恩赐般的答案。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人觉得居高临下的怜悯与慈悲。

“我自当来战今生……”

一个和弦。

“……赦免过去……”

“……救赎你们。”

所有的音乐都在瞬间停止,地下室再次陷入了绝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

【警告!你的理智剧烈下降,当前(63)88,请注意!】

丰川清告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怜爱的动作,将那把刚刚还如同雷神之锤般咆哮的黑色Jaguar吉他,轻轻地靠在了沙发上。然后,他转过身,向着那具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的娇小身躯,伸出了双臂。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身体前倾,将这个神圣仪式的余温,化作了一个温柔而坚定的拥抱,笼罩了若叶睦。他将她冰冷的、微微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低下头,用嘴唇凑到她的耳边。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是一次收拢与捕获。

他用一种只有魔鬼在引诱圣人时才会使用的、饱含着无限理解与慈悲的嗓音,对她进行了最后的低语:

“小睦,你听……你破碎灵魂在哭泣,它被分成了很多碎片,像一头被囚禁在孤岛上的幼兽,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哀嚎,它在呼唤一个能听懂它的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自嘲般的微笑,补充道:“……或者,魔鬼。”

“而我,听见了。”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独自一人。你的沉默,我来倾听;你的悲伤,我来背负。你的罪,我来赦免。”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真诚,无比温柔,仿佛包含着无限的岁月与智慧,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个自深渊归来,为她一人加冕的神明。

“我昔为虚无,我今为万有,我将是你永恒的避难所。”

“就叫你,莫提丝(mortis)吧?雏菊的花语,跟黄瓜花像是同茎异叶。”

我这算是.......精神扶贫的音乐实践吗?丰川清告心想。

到此为止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近乎完美的演出。

LV5的演技,LV5的吉他演奏,靠穿越来一个多月刷熟练度达到的LV5的日语表达能力,这三者如同三位一体的神只,共同将他推上了这座名为“救赎”的祭坛。而作为祭品的,不仅仅是若叶睦那颗脆弱的、渴望被理解的心,还有他自己那本已所剩无几的理智。

下降的理智剥离了他最后的道德束缚,飙升的乐感让他能将最疯狂的情绪谱写成神圣的乐章,而那份对于主线任务失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则为这场盛大的演出注入了最真实的灵魂。

所以,这一切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不像演的。

因为在那一刻,他自己也几乎相信了。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被赋予了力量、前来终结mygo和mujica一切错误的“神”。

是的,丰川清告一直不想,也一直抗拒用这种方式介入少女乐队的发展。他打心底里厌恶这种行为。这算什么?这是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降维打击,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是一种披着神圣外衣的“伪物”。

这是他这具身体三十多岁、内心早已是功利主义至上的男人,对于这些虽然各有问题、但本质上依然纯粹的少女们,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一种自以为是的善良。说到底,不过是荷尔蒙作祟,是小头控制大头,是他贪图她们那如钻石般闪耀的青春与颜值。

他当然不像《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里的比企谷八幡那样,执着于追寻那份唯一的“真物”。他早已过了那个青春期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他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与妥协。但他妈的,亲手去编织这样一个巨大、精致、甚至有可能笼络人心的谎言,会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罪恶。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他内心最深处,那些最阴暗、最潮湿、最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放在聚光灯下,一帧一帧地公开处刑。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个有金手指的穿越者,这意味着他的每一刻行动,都有可能是一场面向某个未知存在的、无法暂停的现场直播。

而那份罪恶感的核心又是什么呢?

其实是一种病态的、扭曲到了极点的占有欲。

丰川清告穿越前,其实人生谈不上失败,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成功,他年少多金,社会父兄导师恩任养育教导呵护。但越是如此在舒适圈里呆惯了的宅男,越是对于只存在于虚幻的美少女抱有幻想。成长时期求而不得的愤懑,长期的性压抑,现实中在异国他乡或是职场上人际关系的淡薄,对男女之爱的极度匮乏,精神上莫名的洁癖,这一切负面的养料,在他孤独的精神世界里,经过几十年的发酵,最终没有衍生成简单的控制欲,而是异化成了一种更高级、也更卑劣的形态——

他渴望别人对他产生占有欲。

他渴望成为别人世界里的“神”,成为别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唯一。他想要看到的,不是对方的顺从,而是对方因为害怕失去他而变得疯狂、偏执、不顾一切的样子。那将是他存在过的、最极致的证明——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

而若叶睦……若叶睦正是他能找到的、最完美的“信徒”。

这个女孩是如此地缺爱,如此地渴望被肯定。只要给她一束光,她就会像向日葵追逐太阳一样,毫无保留地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情感。在动漫里,她对祥子是这样,对soyo也是这样。她是一张白纸,而自己,正在用最卑劣的手段,在这张白纸上,画上自己的名字。

这算什么?

年长者对年下者的精神剥削吗?

是在利用若叶睦的心理缺陷,让她在自己身上,误读出那份她从未得到过的、名为“父爱”的幻觉吗?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良心。

但是……

但是,他恐惧于主线任务失败的后果,他畏惧于那种灵魂被反复碾碎、永世不得超生的痛苦。

于是,在这种极致的恐惧面前,所有的道德、所有的良知、所有的自我厌恶,都变得不堪一击。

他对自己现在的行为,既感到深入骨髓的鄙夷,又怀着对未来的、无法遏制的恐惧。

以及……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从灵魂缝隙里泄露出来的……

窃喜。

.......

当玄关的大门被女仆恭敬地拉开,门外世界的喧嚣与黄昏时分的凉意一同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这栋宅邸内温暖而静谧的空气。地下室那如同另一个次元般的、充满了神性与魔性的狂热氛围,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旧梦。

“晓山同学,以后还可以来这里玩哦!”

一个柔和、悦耳,且带着职业习惯般精准情感拿捏的声音,从丰川清告的身后传来。是若叶睦的母亲,那位家喻户晓的国民级女演员,森美奈美。她微笑着,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长辈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还很少见到睦兹咪酱有除了祥子之外的朋友呢。看到她今天能和你说这么多话,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真的很高兴。”

丰川清告转过身,他脸上那属于“丰川清告”的、混杂着神性与狂气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属于内向艺术少女“晓山绘名”的、略带羞涩的浅笑。

“森女士,今天实在是非常叨扰了。”他微微躬身,姿态优雅而谦卑,“小睦在吉他上的感性,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特别的,能和她一起交流,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以后,也会继续多关照她的。”他顿了顿,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您今日一定也辛苦了,这么晚才回来,我就不多打扰你们的晚饭时间了。”

这一番应对,无论是措辞、语气还是时机,都堪称完美,是LV5演技的教科书式体现。

森美奈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轻轻摆了摆手,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足以让任何男性都心生摇曳的语气说道:“哎呀,不要这么客气,‘森女士’听起来太生分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睦一样,叫我美奈美阿姨,或者……叫我‘美奈美酱’也可以哦?”

丰川清告早已重新戴上了那枚作为伪装核心道具的单片眼镜,镜片在玄关温暖的灯光下,反射出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光。他将垂到脸颊的一缕假发拨到耳后,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混合着受宠若惊和少女羞赧的笑容。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美奈美女士。”

他巧妙地避开了那个过于亲密的称呼,既不显得疏远,也维持了应有的分寸。他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母亲身后、从刚才起就一直一言不发的若叶睦。

女孩依旧死死地抱着那把黑色的Jaguar吉他,仿佛那才是她身体唯一的一部分。她的眼神空洞,似乎还在消化着刚才那场风暴般的神启。丰川清告的目光在她的脸颊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却仿佛传递了一部《Gbc》般厚重的信息,然后,他决然地转过身,在女仆的引领下,走出了那扇门,消失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

直到大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丰川清告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才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副属于“晓山绘名”的、完美的女性面具,在接触到“没有风险”的信号后,寸寸碎裂。

他的身上现在除了属于”丰川清告“的手机,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在从月之森的学生宿舍过来若叶睦家的路上,他本想把那个属于晓山绘名的挎包连同里面的东西直接丢掉,但他勾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的这个国家,路边的垃圾桶几乎绝迹。他总不能随手乱丢,那太容易被发现了,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不知道垃圾分类外国人而被追着来盘问。于是,他只能一边走,一边用高达【9】点的恐怖体质,将包里那些纸质的学生证、手帕、乙醚抹布,一点一点地、缓慢地撕成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碎屑,然后若无其事地洒在风中。

那种感觉极其荒谬,就像是用一台超级计算机去计算一加一等于几。

后面到了地下室,在最后那场神棍般的“布道会”结束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在这里设置一个“传送信标”。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把那个烫手的、作为犯罪证据的挎包,藏在了地下室一个隐蔽的角落,嘱咐小睦收好。等之后有机会,他随时可以再传送过来处理掉。

不然呢?他背一个晓山绘名的包,大摇大摆地回到丰川家的豪宅里,然后被那个目前可能是全世界最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幕的丰川祥子撞见?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那恐怕比主线任务失败的惩罚来得还要快,还要直接。

若叶宅内。

玄关的大门“咔哒”一声,被女仆轻轻合上,那道锁芯归位的声音,像是一声清脆的断头台铡刀落下的回响,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森美奈美看着那扇已经紧闭的大门,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看到,若叶睦依然抱着吉他,像抱着全世界。但她的眼神,却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那不再是空洞与麻木,在那片死寂的沼泽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而此刻,在若叶睦那不为人知的、早已天翻地覆的精神世界里——

“他好帅他好帅他好帅他好帅他好帅他好帅他好帅——!!!”

迷你若叶,哦不,现在应该叫莫提丝,几乎快疯了。

那个曾经总是冷眼旁观、毒舌吐槽、扮演着最后理性的大莫老师,此刻正双膝跪地,跪在她意识空间中央那片狼藉的废墟之上。她仰着头,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用一种已经嘶哑、破裂、却依旧尖利到刺耳的嗓音,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不再是简单的赞美,那是一种最原始、最纯粹、最狂热的崇拜!

“他不是在弹吉他!他就是吉他!他就是音乐本身!!”

莫提丝玩偶般的脸上满是混杂着泪水与狂喜的扭曲表情。

“小睦,他看到我了!他透过你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我了!他知道我的一切!他知道我的孤独!他理解我的罪!!!”

“他为我而歌!他为我降临!他赦免我的罪!!!”

“他是我的浮士德——!!!!”

这狂热的呼喊,在她脑海里掀起了一场又一场海啸。

直到很久后,莫提丝才“冷静”下来,她环绕着睦,笑道:

“别去管小祥子了,好吗?今天的表现很好哦睦,你终于会用你的美貌了。”

而在现实中,这一切,仅仅表现为若叶睦抱着吉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森美奈美沉默了许久,回想着刚刚晓川绘名的表现,那是浑然天成中的匠气,只需细微的打磨。

然后,她才用一种近乎自语的、混杂着惊叹与警惕的复杂口吻,低声说道:

“又是一个……演技的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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