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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川清告转身,走向病房内墙一处毫无异样的、由高级胡桃木打造的壁板。他的指尖,在木板上那看似浑然天成的、一节小小的树节纹路上,轻轻按压。

只听一声微不可闻的、液压装置运作的“嘶”声,整块壁板,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通往幽暗的、散发着微凉空气的密道。

他沿着密道走进那间真正的“安全屋”,按下墙上的传唤钮。片刻后,密室的另一扇门开启,纳苏医生仿佛是从阴影中走出的,步伐轻盈,身上那件白大褂也无法掩盖他沉稳干练略带傲气的气质。

“纳苏医生,”丰川清告微微点头致意,“这段时日的照拂,辛苦了。”

“都是为了事业,何谈辛苦。”纳苏微微躬身,应道。

丰川清告闻言颔首,顿了顿,语气转向公事,“纳苏,关于‘一之濑久雄’那个‘资产’的‘格式化’与后续‘训练’,就拜托你们了。”

“是我们的职责。”纳苏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他扶了扶金丝眼镜,“目标‘资产’在停止镇静剂注射后已经苏醒。虽然认知功能尚未恢复,但身体机能的恢复进度,比预估的要快。”

“很好,我出院之后,”丰川清告的目光扫过密室内那些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精密仪器,“这个空间仍然保持启用状态,作为我和组织之间的联络点,你们不要动。”

“明白。”纳苏点头,“那每周一次的‘净化’程序照旧,周一下午三点整。除此之外,这里不会有任何异动。”

他接着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纤薄的铅衬公文包中,取出了几份文件,双手递上,

“丰川同志,这是‘上级’让我转交的文件,请您过目。”

“哦?”

丰川清告接过那几份文件,指尖传来高级证券纸那特有的、微凉而硬挺的触感。

他打开第一份,一本崭新无痕的深红色外交护照映入眼帘,封面上那枚庄严的国徽,在密室冰冷的灯光下,闪烁着沉稳的暗金色泽。

旁边,是一张配套的华国身份证件,上面那张陌生的面孔,与他有八分相似,却又透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在红旗下长大的、朴实而又充满正气的气质。

(好吧,实话就是……身份证上这张脸,确实有点丑……)

“这是……”

“这是您的‘后路’。”纳苏解释道,声音压得更低,“有了它,您就是‘冯清告’,自幼在华国长大、后被公派来日工作的外交人员。无论外人信与不信,在法律程序上,这便是铁一般的事实。即便出现最坏的情况,日方最多也只能对您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羁押,随后,便必须依法将您‘遣送’回国。”

“这种‘盾牌’,我们还有多少?”清告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冯清告”那三个汉字,似乎承载着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完整而厚重的人生。

“一般而言,此类身份需要双边互认才能生效。比如我,就是通过正常的医疗合作项目报备的。”

纳苏的眼神变得严肃,“但您的这份不同。这是我们手中,最后一个可以单方面启用的空白名额,只为高优先级的任务准备。”

丰川清告看着那张身份证上的信息:冯清告,男,汉,籍贯……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上级’有心了。”他轻声说。

“还有这个,”纳苏又递上另外两份文件,“这是祥子小姐,以及您之前要求办理的、那位‘晓山绘名’女士的永久居留许可。照片是根据您提供的资料,由技术部门模拟生成的。”

清告接过,目光扫过上面那两张巧笑倩兮的、属于少女的脸庞,以及文件下方签发的地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哦?都是香江的户籍?也好,多谢。”

“不必。”纳苏准备告辞,但在转身前,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补充道,

“对了,丰川同志。刚刚收到最高级别的加密指令,‘上级’要求我们,不论付出何种代价,都必须确保您这段时间的绝对安全。从现在起,您的个人安危,将是我们的最高行动纲领,这点也请您知悉。”

“嗯?”

丰川清告心中略过几分疑惑。

【为什么是现在?】

【高层的权力棋局,又发生了什么新的变化,才需要下达这样一道指令?】

【这究竟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心中暗自思忖,千头万绪一闪而过,面上却只是再次对纳苏温和地颔首致谢。

纳苏微微躬身,随后便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密室的阴影之中。那扇伪装成墙壁的门随之合拢,未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走出密室,回到空旷的病房内,只剩下丰川清告一人。他坐在病床边,穿戴整齐,身姿挺拔。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痕。

他吐了口气,将那几份文件收好,静静地放在床头。

然后,他闭上眼睛,隔绝了这片刻的光明,将全部心神沉入意识深处,开始研究那个他能够倚仗的变数:

【占卜(LV1)】。

自从【感知】提升到10之后,他的世界就变得截然不同。他能像看电视一样,清晰地“看见”并“听见”若叶睦体内“莫提丝”的人格在精神层面的呈现与低语。

他甚至能感受到周围人情绪的“颜色”——那些或明或暗的、代表着喜爱或恶意的无形气场。

更有甚者,他能提前几秒钟预知到致命的危险,那是一种如同针刺般的、来自未来的警兆……如果他能早一点拥有这份能力,宴会上那个杀手,根本连拔枪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占卜】,则是这份感知能力更为玄学的表现。

LV1的被动效果,让他对某些与自身紧密相关的事情,有了一种模糊的预感。

它像一种低频的嗡鸣,始终回响在意识的背景音里。有人带着强烈的意念在远处念叨他,如果有潜在的威胁正在酝酿,他都会有所感应。自从他将那本全是未来秘密的小册子交给孙会长之后,这种心神不宁的预感就如影随形,在今天与纳苏交流之后,这种疑惑与不安更是达到了顶峰。

我给上级的情报难道有什么问题?丰川清告疑惑,可仔细想了半天,对于国家的发展应该都是百利无一害,少走弯路的方向啊。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右眼皮,还是一直在跳灾?)

【占卜】的主动技能,则更为强大——它可以对未来的某件事情,进行一次目的明确的预知。预知的清晰度与广度,取决于技能等级,以及……他愿意付出的“理智值”的代价。

系统赠送了一次免除理智值代价的机会,如同一张空白的支票,静静地躺在他的意识深处。

丰川清告还没有想好,这足以窥探天机一次的机会,究竟要用在何处。

丰川清告其实已经尝试过了,在前几个个寂静的深夜,他曾像一个谨慎的探险家,小心翼翼地叩问这股神秘的力量。

当他试图占卜【主线任务我能否完成】或是【回到原来世界的办法】这类宏大到足以撬动命运根基的命题时,意识中总会浮现出一道冰冷的、无法逾越的屏障,并伴随着一行无机质的提示:

【占卜等级不足】。

经过多次旁敲侧击的、如同在浓雾中摸索边界的尝试,他渐渐确认了这个占卜技能的界定法则——其权限,似乎与“时间跨度”和“影响人数”这两大要素,呈绝对的反比。

像【主线任务】这种时间跨度至少以年为单位、且影响着他与身边所有关键人物命运走向的庞大因果,恐怕需要LV4以上的等级才能勉强窥其一角……而他,没有那么多自由属性点可以挥霍。

他还询问过一些更贴近自身的问题,比如【我还能活多久】,得到的依旧是【等级不足】的冰冷回应。

但这反过来也让他确认了一件事——至少在短期内,自己不会突然暴毙。这算是一种在规则之下的、颇为巧妙的妙用。

但更多的问题,比如【华国的计划是否会成功】,得到的依旧是那堵无法穿透的墙壁。他估计,将技能提升到LV2,或许就能看到更多风景。

等级越高——消耗理智值增加,预知范围增加。就是这么个理。

所以说,现在……

丰川清告的瞳孔深处,精芒陡然一闪。这份源自最高层的、反常的“保护”,已经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不能容忍自己的计划中,出现如此巨大的、无法被计算的未知变量。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现在一切顺利,为了防止意外......

这张底牌,必须现在就打出去!

【你花费三点自由属性点,当前占卜技能提升至LV2 (0\/4)】

【当前自由属性点剩余:0.6】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力量,如同温和的电流,瞬间流遍他的意识海。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场仿佛被拓宽了,原本模糊的感知边界,变得更加清晰、坚韧。

他再次尝试,在脑海中构筑问题,像一位经验丰富的黑客,不断试探着防火墙的极限。最终,他得到了目前权限下,所能窥探到的最大时间范围。

他闭上眼,屏蔽了外界一切光影与声音,用一种绝对专注的意念,向着意识深处的星辰,许下了他的愿望:

“占卜,我半年后,某一天的典型生活状态。”

这是一个无比聪明的、足以绕开大部分限制的问题。它不问成败,不问生死,只求一个未来的“切片”。但这个切片,却足以倒推出无数至关重要的信息。

【系统:本次占卜不消耗理智值。是否确认?】

【请注意,占卜的画面必将发生,占卜的宣称必将降临。】

“确认。”

......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丰川清告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抽离,仿佛坠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由无数破碎画面与声音组成的湍急河流。

他“看”到了。

一个画面,一句低语,一种气味,一次触碰……

他闻到了雨后泥土与腐烂树叶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他“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不属于任何他所熟知语言的啜泣;他“感觉”到了一种刺骨的、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饥饿……

然后,他穿透了时间的迷雾,拨开层层叠叠的因果之网,与未来的“自己”,四目相对。

丰川清告感觉自己的理智在颤抖。

因为那张脸,根本就不是“丰川清告”的脸!

但那双眼睛……那双空洞、麻木、盛满了疯狂与绝望的眼睛深处,他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属于自己的灵魂的倒影。

每一个碎片都蕴含着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信息,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存在!

他震惊,混乱,恐惧,迷茫.......

为什么?这......

这时候,未来的自己像是很痛苦的挣扎着,右手颤抖着在网兜里抓取.......

“父亲?哦多桑?”一个清脆而遥远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无数个维度的壁垒,微弱地传来。

“丰川叔叔?”

另一个带着一丝空灵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回音

如同被从万米高空猛地抛下——

“砰!”

他的意识,在一瞬间被狠狠地砸回了躯体!

丰川清告大口喘息着。

“父亲?哦多桑?”

祥子带着浓浓关切的声音,如同一根从遥远的人间垂下的、纤细而温暖的蛛丝,将他从那片灵魂撕裂的混沌深渊中,一点点地拽了回来。

“你怎么了?是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一旁的若叶睦也无声地凑了过来,她前倾着身体,那双平日里空灵无波的黄金瞳,此刻却因为担忧而微微收缩,紧紧地锁定在他脸上。

丰川清告这才如梦初醒。

他猛地眨了眨眼,那因极致骇然而涣散的瞳孔,像一个损坏的相机镜头,艰难地、反复地尝试着,才缓缓地重新将焦距对准在女儿那张写满关切的包子脸上。他能感觉到,冰冷的汗珠,正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滑落在医院那浆洗得发硬的枕套上。

病房里那熟悉的、混杂着消毒水与阳光味道的空气,重新灌入他的肺中,让他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溺水者重获空气般的剧烈呛咳感。

他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撕心裂肺地咳嗽痉挛,仿佛他的身体正在排斥那个刚刚被粗暴地、从宇宙洪流中砸回来的、残破的灵魂。

以他现在那被系统强化过的、远超常人的体质,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哦多桑?!”

“丰川叔叔!”

祥子和睦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他的两只手,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左一右地紧紧握住。那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用力的温度,将他的意识彻底拉回了现实。在他灵魂离体的那短暂片刻,祥子和睦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他的病房,却只看到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的恐怖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自制力,调动起每一寸面部肌肉,强行将那副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重新组装成一个温和的、令人安心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祥子的手背,用的沙哑声音说:“祥子,爸爸没事。”

“哦多桑,”祥子扶住他的手臂,那份担忧依旧没有散去,“我和睦来接你出院,车子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从病床到电梯,再到医院大门的那段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

在祥子和睦一左一右的搀扶下,丰川清告站起身。他能感觉到,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变得有些不真实,像一幕幕光影拙劣的舞台剧。医院走廊里那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窗外明媚得有些刺眼的阳光,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只有从左右手臂传来的、女儿和睦那坚定的力量,是能将他锚定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坐标。

终于,他坐进了那辆早已静候在医院楼下的、漆黑如曜石的迈巴赫。前后,还跟着两辆同款的黑色轿车,如同一支沉默而忠诚的钢铁仪仗队,将他们乘坐的这辆主车护卫在中央。

车内空间宽敞而静谧,睦,清告,祥子三人并排而坐。

清告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和:“还是麻烦你们来接我出院了,祥子,睦,你们今天都还要上学吧?南云君,”他对着前排的司机吩咐道,“先开车送祥子和睦去月之森。”

“是。”司机沉稳地应道,车辆无声地、平稳地汇入车流。

“父亲……”祥子看着他依旧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的脸色……”

“没事的,”丰川清告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仿佛大梦初醒后的彷徨与患得患失,“医生都检查过了,只是还不能多做运动。让你们又请假来接我这个废物老爹,真是不好意思。”

祥子倒是觉得,父亲此刻这种卸下所有伪装的脆弱模样,和母亲还在世时,偶尔流露出的神态有些相像。这份熟悉的、属于家庭的温情,让她反而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轻声说:“那父亲,你照顾好自己,晚上……”

“不用,”丰川清告打断了她,他现在急于用工作来填满内心的惊涛骇浪,“我应该还是会去一趟集团总部的。你跟乐队的朋友们好好相处,哦多桑觉得,她们都是很棒的女孩。”

然而,若叶睦却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丰川清告平静表面下,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剧烈情绪波动。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轻轻按向了丰川清告的手背。

那只是试探性的安慰。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丰川清告却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猛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直接将她的五指纳入自己的掌心,十指交错,紧紧相扣。

若叶睦的身体瞬间僵住,那股从交握的手心传来的、带着一丝颤抖的滚烫温度,让她受到了小小的惊吓。她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身旁的祥子,见祥子的注意力正放在窗外的街景上,视野完全被遮挡。

于是,她那副人偶般精致的面容上,依旧保持着平日的平静与空灵。她没有挣扎,只是默默地回握住他,用自己独有的、无言的方式,给予着他此刻最需要的,一份沉默的支撑与安慰。

将祥子和睦送到了月之森的大门口,丰川清告松开手,声音低沉而真诚:“谢谢你,睦。”

他和睦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只有他们彼此能懂。祥子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两人,但还是拉着睦走进学园:“父亲,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嗯。”

车门合上,平稳地驶离。

当那扇典雅的校门彻底从后视镜中消失的瞬间,丰川清告全身的伪装,轰然垮塌。

他一个人瘫软在宽大的后排座位上,身体止不住地、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冷,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渗出的、无法遏制的恐惧。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线绷得如同一块钢铁,却依旧无法阻止那源自未来的、冰冷的战栗。

【绘名:义父……】

在他的意识空间内,那个代表着晓山绘名的、温暖的光团,如同一个永恒的庇护所。她的意识,化作一道最温柔、最坚韧的丝线,轻轻地、紧紧地缠绕住那个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呈现出异形轮廓的、代表着他灵魂的影子。

在睦离去前那份无声的、带着温度的安慰,和绘名此刻在精神层面这毫无保留的拥抱下,丰川清告那即将彻底崩溃、滑向疯狂深渊的理智,终于算是被勉强地、用一根蛛丝悬吊在了悬崖边缘。

【绘名:能跟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吗?】

丰川清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辆奢华的迈巴赫,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缺氧的囚笼。他开始强迫自己,将那个未来切片,在意识中重新“播放”,并将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传递给绘名。

在那个未来的切片里,他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头发,而是一绺一绺、被油脂和污垢黏合成条状的、散发着酸腐与霉变馊味的肮脏物体。他身上裹着一些早已分辨不出原色的、破烂的布条。他拖着一条似乎早已坏死的瘸腿,在深夜的、空无一人的街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拖拽声。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在堆积如山的垃圾堆里疯狂地、用指甲都已经翻卷的手指翻找着。最后,他欣喜若狂地,如同一个押中了最后筹码的赌徒,将一块不知被谁啃食过的、沾满了污泥与沙砾的肮脏面包边,贪婪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对着空无一人的街角,时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绝望的啜泣,时而又爆发出神经质的、空洞的大笑。

他看到了……那张完全陌生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脸。

以及那张脸下,那双眼睛里,属于“丰川清告”的、彻底燃尽后只剩下灰烬的灵魂。那具腐烂的、陌生的躯壳,只是一个囚禁着“丰川清告”这个灵魂的、永世不得超生的牢笼。

车厢内,丰川清告的身体依旧在剧烈颤抖,但他的一只手,却以一种与身体的失控截然相反的、绝对的冷静与稳定,缓缓伸入西装的内袋。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质地诡异的、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生命余温的物体。

他将其掏出,摊在掌心。

长崎素世的亲生父亲,一之濑久雄的脸!

它在车内幽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毫无血色的苍白。上面甚至还残留着细微的毛孔与几乎看不见的疤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曾经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它不是面具,它曾经是活生生的、温热的血肉。

就是这张脸!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入肺中,强行压下了灵魂的战栗。这么多日的运筹帷幄与信息处理,他现在的【情报分析】技能的熟练度,早已积累到了LV5的满级。

在这一刻,技能被动触发。

他脑中那片因恐惧而掀起的惊涛骇浪,被一股绝对理性的、冰冷的逻辑力量强行抚平。一个由无数情报节点构成的、巨大的、水晶般透明的思维宫殿,在他的意识中瞬间成型。

第一,我确实“疯”了.......他得出了第一个、也是最残忍的结论。而且,疯得相当彻底……丰川清告的内心深处深深的恐惧。虽然他早就知道,随着理智值的不断消耗,疯狂是注定的终点。但这就像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终将死亡,和被医生宣判只剩下半年生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壤之别的绝望。

第二,自己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他开始在思维宫殿中,调出自己的全盘计划。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按照他的计划,一个月后,在‘RING’的音乐祭上,众多邦多利乐队和crychic的演出将成为一个引爆点。随后,通过他与汉东商会签订的阴阳合同,他会被“爆出”遭受华国资本的商业欺诈,导致樱霞集团的实际控股和控制权旁落。紧接着,他会因为“决策失误”,使丰川集团蒙受168亿Rmb,咳咳,不是日元的巨额债务,并被早就打点好一切的丰川定治,顺理成章地驱逐出财团董事会。

他当然会因此“一蹶不振”,从天之骄子沦为负债累累的“废物”。然后,祥子会被迫挑起重担,为了照顾他这个废人老爹,最终去在日“华国移动”成为客服小祥,因为生活的重压而退出crychic,并为了更快地赚钱还债,组建起风格更为激进、商业价值更高的mujica乐队——

总之,一切都会完美地、不多不少地,按照动漫后续的剧情发展。并且,有了“晓山绘名”这个关键的“第三方”见证者在祥子身边进行微操,整个计划的容错率应该极高。

这本该是一石二鸟的妙计:既完成了华国方面交代的任务,又狠狠地推进了主线剧情。

难道……是祥子恨透了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抛弃了我?

不,不可能。丰川清告立刻否决。即便如此,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去翻垃圾堆。以丰川家的能量,最差的结果,也该4医院的雅间。再退一万步,就算丰川家不管我,华国方面呢?他们不至于把我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功臣”就这么扔在小日子的街上,就算不接走,起码也该派人来“灭口”,让我消失得干干净净。

难道我是为了躲避被灭口,换上了这张脸?也不对啊,这明明能不受罪,我为啥要这么干?而且戴上这张脸对我理智......好吧我已经疯了。

流落街头,成为一个无名的疯乞丐……丰川清告眼神闪烁。

丰川清告强迫自己,再次回忆起那个未来切片中的每一个细节。很快,他察觉到了那个最致命的、却又最容易被忽略的违和之处。

我的【魅力】值,是刻在灵魂上的绝对数值。它不会因为我换了一张脸就凭空消失。那个疯子……毫无疑问,已经被剥夺了应有的魅力。

这意味着……我的属性点,被扣除了!

一个冰冷刺骨的可能性浮现在他的脑海——主线里程碑任务失败,自己遭受了来自“系统”的、最严厉的惩罚!

失败了吗……

丰川清告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开始疯狂地反思这几天来,自己经手的每一件事。

和初华确立关系之后,他的生活被切割成了精准的几块:白天,在病床上处理丰川集团和樱霞集团的公务;下午,化妆成“晓山绘名”去‘RING’参加crychic的乐队练习,稳定军心;晚上,先用传送能力去若叶睦家的地下室,弹吉他并教莫提丝一个小时小提琴哄她安然入睡,再传送到初华的家中……

自从接受告白,初华反而变得更加矜持。这倒让丰川清告松了口气,但他依旧不敢和初华长时间在室内共处——一个活色生香的顶级美少女在你面前晃悠,却看着不能吃,这不是给自己上刑吗?

所以,他通常会让她穿上那套紧身的蜘蛛侠战衣,利用她卓越的机动性能,在深夜的东京进行侦察——樱霞集团在东京湾的数据站旁边,那条正在秘密施工的海底电缆的工程进度;(过审删减)基地的兵力调动与物资调配;某些内阁(过审删减)调查室成员的动向……

虽然那股心神不宁的感觉始终萦绕,但他经手的每一件事,都进行得天衣无缝!

尤其是东京湾的那个数据站,自从他和初华联手“纵火”之后,不知道cIA和警视厅是不是觉得那地方太过晦气,居然只留了几个最低级别的巡警,以极低的频次在附近区域巡逻。那个地方,现在比以前还要安全!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丰川清告的内心,被彻骨的寒意所笼罩。

所有的事情,都正在无可挑剔地、完美地导向他所预设的成功。他亲手搭建的、那座由无数阴谋与阳谋构成的精密钟楼,正一分一秒地,朝着他设定的、名为“胜利”的整点报时,精准地走着。

而【占卜】的结果,却用一种近乎嘲弄的姿态告诉他,这座钟,早已停了。

对于“系统”那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尿性,丰川清告向来秉持一个原则——你可以不理解,但最好先相信。

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那个导致了最终失败的、致命的“错误”,他不仅已经犯下,而且……他至今都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个错误。

“该死!”

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思维宫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无数的情报节点被点亮、串联、分析、排除。孙会长?龟田?纳苏?他们中有人叛变了吗?

不,不可能。

在他的思维模型中,这三人的忠诚度档案坚如磐石。更何况,以他现在LV10的【感知】属性,别说在他面前逻辑清晰地撒谎了,任何人只要对他、对这项计划产生一丝一毫的恶意,都会像黑夜中的红外线一样,在他的感知中无所遁形。

那是……被cIA和内阁情报调查室提前察觉了?

一股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车内奢华的内饰在他眼前扭曲、旋转。那场来自未来的灵魂震撼,正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持续侵蚀着他的理智值。他没有丝毫犹豫,在意识中瞬间调用积分,强行发动了【恢复】。

一股冰冷的、带着非人质感的清明,瞬间冲刷过他的大脑,强行压制住了意识的崩溃倾向。

也不对……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任何调查都是循序渐进的,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怎么可能在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线索暴露的情况下,直接跳到最终的“答案”?

等等......

答案?

这个词,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他脑中所有的迷雾、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自我怀疑,都被这道刺眼的光芒彻底撕碎、气化!

丰川清告突然醒悟。他猜到了一种最恐怖的可能性。

“F**K!这群蛀虫!”

一句压抑着极致愤怒与惊骇的、纯粹的英文咒骂,从他喉咙深处撕裂而出。

“怎么了,清告先生?”前排的司机南云,透过后视镜投来关切的询问。

“没什么。”丰川清告的声音冰冷而沙哑,他靠回座椅,闭上了眼睛,但那双紧闭的眼皮下,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想通了。

不是被“查”出来的。

而是有人,直接将“答案”——将整条情报链,将所有参与人员的名单,将整个计划的核心,完完整整地、打包出售了!

是叛变。来自高层的、足以让无数人万劫不复的叛变!

“玛德……”他用中文低声咒骂了一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所以,从一开始,将数据站的任务,改成铺设海底电缆,就是一步死棋!”

他瞬间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个让他去完成的任务。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早已为他、为他身后那条线上所有人,准备好的、华丽的坟墓!

他又回忆起自己亲手撰写、交给孙会长的那本小册子里的内容。

也不对啊,以高层的智慧,结合那本册子里的推演,他们应该能清晰地预见到未来几年的惊涛骇浪,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出现如此致命的纰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丰川清告的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应该立刻将这个“占卜”的结果,上报给孙会长吗?

不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这件事发生在“未来”,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那个或那些叛徒,根本还没有行动。自己贸然上报一个来自“占卜”的、毫无证据的示警,不仅无法取信于人,更有极大的可能,会打草惊蛇!

而且……

万一,那个最终递出屠刀的叛徒,就是孙会长的上线呢?自己这封信,岂不是直接递到了阎王爷的手里?

况且,证据呢?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来自未来的、疯狂的噩梦。

那个叛徒,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是谁?他为了什么?他什么时候会行动?

统统不知道!

丰川清告瘫在座椅上,感觉到了名为“绝望”的情绪。他就像一个孤独的哨兵,站在时间的断崖上,亲眼目睹了未来的全军覆没,却无法向身后的战友,发出任何有效的警报。

他被困在了过去与未来之间,手握着足以改变一切的真相,却发现这真相,在此时此刻,与疯狂无异。

在这辆平稳行驶的、如同移动囚笼般的迈巴赫里,丰川清告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前世那位如兄如父的大哥,在某个夏夜的烧烤摊上,醉醺醺地对自己说过的话:

“小鬼子侵略者,米国资本佬,可怕吗?他们可恨,可恶,但不可怕。因为我们可以反抗,可以团结起来去争取胜利,可以成为英雄,成为烈士……而有些东西,他们欺负我们,操纵我们,我们却不能反抗。你一旦反抗,你就是罪人,就是疯子,就是不懂事的害群之马。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一股深沉而无力的绝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丰川清告无比清晰地知晓,这个【主线里程碑】的任务,自己已经要面临注定的、不可逆转的失败了……

他甚至能提前“看”到任务失败的惩罚……疯狂,已成定局。

在那之后,自己还能剩下什么?之后的希望,难道只能全部寄托在绘名的身上了吗……

等等,绘名?

丰川清告的思维,猛地抓住了一个盲点。他只看到了“自己”的疯狂,但是,“晓山绘名”这个人格的状态,他却完全不知道。难道自己主意识的理智崩溃,也会将她一同拖入深渊吗?可从那个未来的切片来看,似乎“她”也难以掌控那具已经疯癫的身体……她不会也出了什么事吧……

他将这个可怕的、被自己忽略的可能性,连同那份绝望,一同在意识空间内,传递给了绘名。

【绘名:义父……】

一股温柔的、带着暖意的光芒,从他的意识核心深处浮现。那是由绘名的存在所化作的、一个纯粹由情感编织而成的拥抱,她紧紧地、温柔地抱住了那个因恐惧和绝望而呈现出扭曲异形的、代表着丰川清告灵魂的影子。

她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意识胸膛上,用一种几乎是梦呓般的、轻柔的声音说道:

【没有关系的,义父。我们本来就只是普通人啊。在你给我移植的那些记忆里,我看到一部叫《芙蓉镇》的电影,里面的秦书田对胡玉音说:‘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你看,这就是我们这种普通人的生活啊。尊严与幸福,很多时候,都只是奢侈的梦想。】

听到这句充满了极致悲观与坚韧的话,丰川清告那紧绷的、濒临崩溃的意识,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沙哑的、自嘲般的笑声。

【可我看的《康熙王朝》里,歌词唱的却是‘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他的声音里带着疯狂的桀骜不驯,【这,才是我这个资本家,此刻应该有的心声。】

【一种人像牲口一样活着,另一种人,则像‘神’一样活着。】绘名的声音依旧轻柔,【其实,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追求的,从来都不是幸福本身,而是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这是铭刻在基因里的动物天性,只是在人类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罢了。命运就是这样,义父,如果你改变不了,那……习惯,就好了。】

“习惯……就好了。”

当这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时,丰川清告猛地睁开了双眼。

不知为何,本已经如同腐烂的尸体,被沉沉埋入地底亿万年,无声息的意识,转化为了煤炭。

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么?

死?不,不,我还活着——

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

那双眼眸里,所有的绝望、恐惧与迷茫,都在这一瞬间被点燃,化作了焚尽一切的、滔天的怒火。

他笑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尽苦涩、对绘名的欣赏,以及凛然杀意的、无比复杂的笑容。

【激将法,是吗?】他在意识中轻声说,【绘名,果然,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还是我自己。】

【我这一生,最心悸,最恐惧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肆意妄为的,打酱油的作恶者。】

【而是当恶行发生时,那些本该是主流力量的家人、朋友、同事们,他们会语重心长地告诉你:‘你改变不了的,习惯就行了。’他们是你的同学,你的老师,你的亲人,甚至你的爱人。他们告诉你,只要自己不被伤害,他们就能容忍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不公。他们所求的,无非就是能安稳地、像牲口一样地活着。】

【一群无能为力的人,不仅自己无法改变,却还要回过头来,嘲讽那些试图改变的勇敢者。】

【嘻嘻……】绘名的意识体,在他的灵魂中发出银铃般的轻笑,【这才是我心中的义父嘛……】

【我不怪他们。】丰川清告的声音,变得无比冷静,那是一种风暴来临前的死寂,【活着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但是,当一个人畏惧反抗,甚于畏惧死亡时,那他就不再是人,而成了命运最忠实的奴隶!】

【我的长枪,或许已经被这世间的风雨磨钝了。】丰川清告的声音,在意识中变得无比坚定,【我的战马,我的野心,或许也早已锈迹斑斑。但是,我的冲锋,必须一往无前。这是一场堂吉诃德式的冲锋,我要冲向的,是那架名为‘命运’的巨大风车!无论结果如何,我至少要让它看到,我心中的勇气!】

绘名的意识体,轻轻地靠了上来,传达着依恋与信任。

【义父,你一定是个很爱很爱自己的人。】她轻声说,【我无所谓的,无论结局如何……我只是你的一部分。】

【但我,却想救你。】

丰川清告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如同,拯救那个我所憧憬的、不肯屈服的自己。】

车厢内,那股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冰冷的战栗,终于彻底平息。

丰川清告重新理清了那团乱麻般的思路。绝望的迷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般的境界。

【生活如此绝望,每天都该兴高采烈地活着。】

他想。至少,应该去争取那万一的、可能的希望。主线任务在缺失了自己这个“清醒”的引导者之后,还能像动漫预设的剧本那样,完美地发展吗?祥子,睦,初华……她们的命运,又会滑向何方?为了她们,自己又应该做些什么呢?或者提前布置一些什么?

迈巴赫平稳地停在宅邸门前。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丰川清告下车,踏上那条熟悉的、由青石板铺就的、通往主宅的道路。

他没有直接去见任何人,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褪下一身象征着资本与权力的名贵西装,换上了一件暗紫色、盘扣精致的真丝唐装。然后,他杵着那根银质鸢尾花手杖,缓步走向了那间整个丰川家权力核心的所在——丰川定治的书房。

推开那扇厚重的、由整块桧木制成的移门,一股混杂着书卷、墨香与沉香的、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丰川定治正襟危坐于宽大的书案后,手持狼毫,在一张宣纸上挥毫泼墨。

听到动静,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用一种阴阳怪气的、拖长了的语调说道:“哟,这不是咱们华国来的‘上差’大人吗?怎么有空屈尊,到我这老朽的寒舍来了?”

丰川清告脸上,立刻绽放出温润如玉、挑不出一丝一毫瑕疵的笑容。他微微躬身,姿态谦恭,语气却不卑不亢:“岳父大人,我是丰川清告啊。”

丰川定治这才“呀”了一声,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他夸张地放下狼毫笔,绕过书案,快步走到清告面前。他俯下身,眯起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老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清告,像是在鉴赏一件刚出土的、真伪莫辨的古董。

“哎呀!真是清告啊!”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他娘的,还真是你!瞧我这老眼昏花的,差点就看走眼了!”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虚地比划着,点着清告的脸和衣服:“我还以为,真是从华国帝都派来的什么人物呢。来来来,坐,坐。”

丰川清告依言在客座的太师椅上坐下,身姿笔挺,面带微笑。

“清告啊,”定治坐回主位,继续着他的表演,目光落在了清告的头发上,“你这头……怎么给剃成这样了?”

丰川清告住院期间,头发自然是被修剪过的。但在他那张【魅力】值点满的脸上,即便是最简单的发型,也显得俊朗非凡。他微微一笑,用一种带着几分得意与炫耀的语气说道:“岳父,这您就不懂了。这叫华国寸头,现在华国的大学生、干部,都兴留这个,贼讲究。”

“哦哟!华国头啊!”定治恍然大悟,抚掌大笑,“真好,真好!你看这两边,推得光溜溜的,多精神!”

“我还给您带来了点华国的土产。”清告说着,将随身的礼品袋放在桌上,取出了一瓶包装朴素的白酒,“这是东北小烧,跟咱们的东京清酒,不是一个味儿。您尝尝。”

定治接过来,拧开瓶盖,凑到鼻尖一闻,立刻被那股辛辣霸道的酒气呛得皱起了眉:“哎哟!怎么还是这个味儿?”

清告道:“爹,这您又不懂了。这酒啊,得配花生米,得用小盅喝,一口闷,那叫一个地道!这跟咱们日本,什么都讲究个雅致、清淡,不一样。他们那儿,讲究的是一个‘豪’字。”

“不错,不错。”定治把那瓶酒放在手边,满意地点点头,“正好,我缺个装酱油的瓶子。哎,还是‘made in china’的东西好啊,你看,做什么都这么……讲究。”

他话锋一转,身体前倾,一双老眼死死盯住清告:“清告啊,去‘那边’走了这一趟,感觉怎么样啊?”

清告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不变,缓缓吐出五个字:“一切,如愿以偿。”

“好!好!”定治抚掌大笑,笑声中却听不出半点喜悦。他猛地朝门外喊道:“来人啊!去厨房,给我炒几个地道的家乡小菜,再整个扒猪脸!我这宝贝姑爷,最喜欢这一口!”

“哎,岳父,不必了。”清告抬手阻止,“我还有要事,一会儿,还得去我们孙书记那里一趟。”

定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孙?还……书记?我说清告,咱们丰川财团上上下下,可没这么一号人物吧?”

“岳父,”清告的笑容愈发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悲悯,“是我们华国商会的长官。”

“哦——”定治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语气中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是你们‘那边’的长官啊。”

丰川清告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陈述一个再也无法隐瞒的事实。

“爹,”他说,“其实,我早就是华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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