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已经是大日本帝国的公民了!我有合法身份的!”
尖利的声音响起。萧瑞娜刚刚从公墓回来,手里还捏着一枝被雨水打湿的白色雏菊,祭扫完的心情本就沉重,结果刚走到响町入口的桥边,就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堵住了。
一个是陈玉周,也就是工厂里的小陈,萧瑞娜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另一个则是个真正的彪形大汉,身高接近一米九,穿着一件紧绷的黑色工装夹克,胳膊比萧瑞娜的大腿还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萧瑞娜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跑。
他穿着一双价格不菲的黑色小皮靴,细高的鞋跟在湿滑的路面上踩得“嗒嗒”作响,跑起来的姿势因为长期练习而带着一种女性化的优雅,但速度却不慢。然而,他没跑出两步,后领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揪住。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被向后提溜起来,双脚几乎离地。
“救命!たすけて(救命)!” 萧瑞娜绝望地尖叫着,身体在半空中胡乱扑腾。他那张比大多数女性还要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惊恐,眼线都快被泪水晕开了。他拼命地伸出手,求助似的看向巷子口,那里正好有一个身影路过。
那也是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背着一个吉他包,看穿着打扮像是附近的学生。
是同类!有救了!
路过的千早爱音,正哼着小曲回响町安全屋,冷不丁看见巷子口这副景象,脚步僵住。
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正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提着,还向自己伸出了求救的手。
这是什么情况?
千早爱音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她那双碧色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立马换上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对着求救的萧瑞娜疯狂摆手。
“哎呀呀,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她立刻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迈开双腿就跑,速度快得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我勒个大草!光天化日……不对,是月黑风高之下公然绑架啊!
爱音一边跑,心脏一边“砰砰”狂跳。
本姑娘刚刚才对响町改观了一点点,觉得这里虽然破,但还算有那么点人情味,结果出门就撞见这种事!
她脑子里闪过了自己刚刚和立希她们讨论的、如何把长崎素世“请”来的方案。她也曾想过,万一说服不了,是不是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和素世小姐“打成共识”。
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跟眼前这两个专业的比起来,自己那点三脚猫的计划简直就是过家家!
但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在玩情趣......
溜了溜了,响町の夜路果然还是得少走……尤其是靠近唐人街这边,简直是法外之地!
爱音被脚下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没摔着。
艹,没钱维护修路吗?
话说回来,响町这片地盘,情报里不是说弦卷家罩着的吗?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那俩哥们儿的身手……干脆利落,目的性极强,一看就是练家子。
惹不起,惹不起,待会儿跟渡边领导说一声就是……爱音越想越怕,脚下的速度更快了,吉他包在背上颠簸,发出一阵阵闷响。
巷子口,被称为“老周”的彪形大汉看着千早爱音飞速消失的背影,皱了皱眉。
“老陈,嘶……那女孩的跑路姿势,受过专业训练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而易举地将怀里不断挣扎的萧瑞娜换了个姿势,用胳膊牢牢锁住对方的脖子和肩膀。
“没事,老周,”陈玉周扯了扯嘴角,眼神阴冷,“那女孩我知道,mI6的,上面交代过,暂时不用管她。”
被称作老周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成,那就先不管她。我们先把这个狗罕见的事情解决了。”
“唔!唔唔!” 萧瑞娜一听“狗罕见”三个字,动作更大了,四肢拼命地扭动。但他的嘴被老周用一只手掌轻易地捂住,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因为长期女装,再加上为了维持女性化的体态,他长期服用雌二醇和注射雌性激素,导致肌肉流失,身体力量远不如普通男性。此刻在这两个壮汉面前,他的挣扎就像小鸡仔在老鹰爪下扑腾,毫无意义。
很快,萧瑞娜就被一左一右地架着,拖进了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楼道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臭味,墙壁上满是污渍和涂鸦。
两人在一扇贴着动漫海报的门前停下,陈玉周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穿着一件印着美少女头像的痛衣的微胖宅男。他嘴里还叼着一根pocky,看到门口的陈玉周和老周,又看了看被他们架在中间、一脸泪痕的萧瑞娜,迟疑了片刻,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女的?”
如果爱音或者乐奈在这里,就能认出这位就是她们在响町夜校的老师,一个有些社恐但知识渊博的华国人,姓杨,名字没几个人记得住。
陈玉周和老周没有回话,只是侧身挤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他们无视了杨老师惊愕的目光,熟门熟路地把萧瑞娜架进了里面的一个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将他扔在地毯上。
老周蹲下身,粗暴地扯掉了堵在萧瑞娜嘴里的布条。
“唔……哈……哈……”
萧瑞娜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贪婪地呼吸着房间里混杂着泡面、灰尘和塑料小人味道的空气。他那件时髦的蕾丝边衬衫被揉得不成样子,精致的妆容也被汗水和泪水冲得斑驳,在脸颊上留下几道浅色的泪痕。
“我告诉你们!”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恢复自由后的第一句话。
“老娘是男的!”
“是个男的,咋跟个娘们儿似的,”被叫做小周的彪形大汉皱着眉,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还在自己的工装裤上嫌恶地擦了擦刚刚捂过他嘴的手,“真他妈给华国人丢脸。”
“所以……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雌堕吗?”一直缩在墙角的美少女痛衣宅男——杨老师,弱弱地推了推眼镜。
“雌堕怎么了?”萧瑞娜听到了,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骄傲的火焰,“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雌堕!所以雌堕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爷们儿的事情!你们懂个屁!”
这套惊世骇俗的歪理邪说,成功地让剩下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小周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发现自己的知识储备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个逻辑闭环。杨老师则是在镜片后面闪烁着“原来如此”的光芒。
“咳咳。”
还是陈玉周最先反应过来。他轻咳了两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他没有理会萧瑞娜的惊人之语,只是拉过一张堆满了《周刊少年JUmp》的塑料凳子坐下,声音平淡地说道:“瑞娜,别装了。你这些天都不回‘月下狂想曲’,一直待在市区的酒店里,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过来吗?”
瑞娜?叫得还真亲热……角落里的杨老师狐疑地扫了陈玉周和萧瑞娜几眼,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各种奇怪的剧情。
“拜托,几位地下党的大哥,”萧瑞娜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身体也从刚才的紧绷变得瘫软,他鸭子坐在地上,“我就一屁民,你们把我当个屁放了就行!有什么事值得你们这么劳神费力?总不至于是……我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你们就想要灭我口吧?”
“要灭你口,把你装麻袋里丢进响町那条臭河里不就完了?”陈玉周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我听说你以前就有自杀的经历,雌二醇再给你多注射几针,造成激素紊乱心脏骤停,谁都不会怀疑。”
“话说回来,你是一点都没有自己是罕见的自觉啊。”
“别介,我可没资格当罕见!”萧瑞娜的脸白了一下,“我是满人,正黄旗的!搁着前清……算了,那都是老黄历了。不是,这又怎么了?”
“旗人当罕见,罪加一等!”小周在一旁恶狠狠地补充道,还捏了捏拳头,发出“嘎嘣”的响声。
“我操,我tm不就入了个籍吗?”萧瑞娜急了,也顾不上装了,
“身在曹营心在汉,懂不懂!我心还是忠于党国的!现在那么多富豪高官的二代三代都移民跑了,你们不去抓他们,抓我一个小人物干嘛?鬼子的锄奸队抓人还得讲个证据呢,哪有你们这样搞莫须有的!这是组织对人民应有的态度吗?”
“老陈,跟他废话什么,”小周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从后腰摸出一个黑色的、像是扳手一样的东西,“直接上家伙吧!”
“卧槽!”萧瑞娜一看见那闪着金属冷光的“家伙”,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缩,“冤枉啊!劳资tm比窦娥还冤枉啊!几位同志,我……我什么都没对外说过啊!”
“谁跟你是同志?”小周冷哼一声。
“几位壮士!好汉!就算我,就算我是罕见,行了吧?”萧瑞娜彻底怂了,“这政策也说要优待俘虏的啊!当年宣统爷都能特赦改造,我这点事儿算什么呀!”
“那个……不好意思,”
杨老师看气氛越来越紧张,忍不住举起手,弱弱地问,“所以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入籍吗……”
三道视线——陈玉周冰冷的、小周凶恶的、萧瑞娜绝望的——同时射向他。杨老师脖子一缩,默默地摸了摸鼻子,退回了角落。
“瑞娜,”
陈玉周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收了皇军的银子,花咲川那件事之后,现在你也是小日子那边公开表彰的‘见义勇为好市民’了。我听说,他们还奖励了你在响町挨着池袋边上的一套公寓?”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就那种三十平米的小产权房,地产商哪天跑路了,随时都能给你推平了。你就为了这点东西,就投降了?”
“我tm哪能跟你们几位差爷比啊!”萧瑞娜一听这个,顿时满腹委屈地叫嚷起来,“我就一搞黄色的,拍点照片,卖点视频,顺带做上门.......但凡国内能让我干这个,我至于跑出来吗?你们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这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本事出来挣点辛苦钱,服务大少女乐队时代实体经济,怎么了?”
“但你在偷税漏税!”小周恶狠狠的说道。
“我去,还有这理由?”萧瑞娜惊了。
“那个……我再插一句,”杨老师又举起了手,“我是围观群众……属于被强行征召提供场地的。”
萧瑞娜看着眼前这几个货,心里一阵绝望。他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他们的下限。
把自己绑到这么个宅男的家里,不像是要灭口,也不像是要政审……难道是……自己的菊花要不保了?
他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用一种惊恐又警惕的眼神看着小周那魁梧的身板。
“行了,别用那么猥琐的眼神看我们。”陈玉周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脸无语地摆了摆手。
“带你过来,是要你做一件事情。你要是还老老实实地住在响町那边,我们也不用费这么大功夫了。”
萧瑞娜一听,立刻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脸上堆起了近乎讨好的笑容,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漂亮脸蛋上,表情生动得有些夸张。
“几位大哥,别开玩笑了。我这细胳膊嫩腿的,身子骨弱,您看我这小身板,”他伸出自己纤细的手腕,在灯光下晃了晃,上面还戴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银色手链,“在俺们齐鲁大地上,过年过节的时候,都是不能上主桌吃饭的。你们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干不来的!”
“呵呵,”陈玉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听不出情绪的笑声,“还真只能让你来做。你来日本几年了?在响町待了多久?”
“快……快十年了。”萧瑞娜老实回答,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基本上就没离开过响町这边。”
“你在响町新分到的那套公寓,去看了吧?”陈玉周靠在椅背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闲聊家常。
萧瑞娜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他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像一只护食的小动物:“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那是我辛辛苦苦,靠着青春和汗水奋斗了那么久才换来的一个窝,这个可不能捐献!我……我真有一头牛!”
“小资情调,”一旁的小周不屑地嗤笑一声,环抱着他那身结实的肌肉,“天朝富有四海,国库里的金山银山多得是怎么都花不完,缺你那三瓜两枣了?”
陈玉周摆了摆手,制止了小周的嘲讽,继续问道:“条件怎么样?”
一提到房子,萧瑞娜的脸上就流露出混杂着鄙夷和无奈的神情,他“啧啧”了两声:“响町的房子,能怎么样?就我那栋楼里,住着一大堆类似国内‘三和大神’的家伙。都是些干一天玩三天的临时工,要么去附近的工厂上日结的工,要么就去片场打杂,给那些少女乐队的mV当背景板,当人肉耗材。那种破房子,租金便宜得吓人,墙壁跟纸糊的一样,隔壁打个喷嚏都听得清清楚楚。塌了压死人,都只能自认倒霉,连新闻都上不了。”
“没错!”陈玉周突然一拍大腿,把旁边的杨老师吓得一哆嗦,“这可不行!太不人道了!我这不就给你介绍点活路来了吗?”
他身体前倾,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的意味:
“我们国内的龙头企业,华国的恒(过审空格)大集团,你听过吧?他们的海外投资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炒房团’,最近打算和日本的森下地产,还有弦卷财团合作,搞一个‘响町都市更新计划’。第一步,就是帮助响町的部分老旧社区,改善居住条件,升级排污和净水设施!这就需要你的帮助了,瑞娜。你是本地通,你需要做的,就是帮我们去跟那些老住户沟通,当我们的代表。事成之后,我们保证,会给你们这些业主和房东,一人一套崭新的、带独立卫浴和落地窗的电梯公寓!”
萧瑞娜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慢慢睁大:“嗯……?有这么好心?等会儿……房地产开发,这是你们这种部门该掺和的事情吗?”
“我们是多么人道主义的部门?”陈玉周理直气壮地说,“响应国家‘一带(过审删减)’的号召,促进中日友好,帮助日本底层人民改善生活,带领大家一起发财,共同富裕!上面领导有要求,有指示,我们下面的人,这不得立刻照办?”
他似乎嫌自己的说辞不够有说服力,用下巴指了指角落里快要变成蘑菇的杨老师。
“他,小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家就是干这个的!他爹是上一代海外炒房团的团长,主攻澳洲市场,战绩辉煌!现在整个澳洲的报纸社论提起他爹都咬牙切齿,当地人都骂他家祖宗十八代呢!”
“都说了那是我家老爷子搞出来的事情……”杨老师推了推眼镜,一脸生无可恋地小声嘀咕,“还有,为啥祸害完澳洲又要来祸害小日子……最重要的是,干嘛要把我也拉下水……”
萧瑞娜听着这番话,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着陈玉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我……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陈玉周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得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
“当然有。我们这里,言论是绝对资优的,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放心大胆地说。”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萧瑞娜的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
“只是,有些话,跟摸高压电线一样,一辈子……只能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