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宴会那场由特兰西伯爵主导的闹剧,并确保两位“活爹”伯爵被各自(勉强)靠谱的管家护送离开后,伦敦的夜已深浓。雾气再次弥漫开来,将城市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
克洛德·弗斯达斯与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两位完美的执事,默契地留在了最后,负责清理残局,确保凡多姆海恩宅邸恢复绝对的秩序与宁静。他们如同两道黑色的影子,在空旷的走廊和宴会厅中无声穿行,指挥着仆役,归位器物,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交流,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最后一处凌乱被整理妥当,仆人们也恭敬退下后,宅邸陷入了真正的寂静。两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宅邸后方那条可以俯瞰部分城市夜景的露天长廊上。夜风带着凉意和湿气,吹拂着他们一丝不苟的衣发。
没有预兆,也没有言语。
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忽然动了。他如同鬼魅般侧身,手臂如闪电般探出,直取克洛德颈侧看似松懈的领巾结扣——那动作并非杀意,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顶尖同行之间衡量彼此反应速度与技巧的、带着挑衅意味的问候。
克洛德·弗斯达斯几乎在同时向后微仰,金丝眼镜下的猩红瞳孔骤然收缩,右手精准地格挡住了塞巴斯蒂安的手腕,左手并指如刀,无声地切向对方肋下的空档。
啪。
一声极轻的、肉体碰撞的闷响。
两人的动作在刹那间凝固。塞巴斯蒂安的手腕被克洛德牢牢钳住,而克洛德的手刀也被塞巴斯蒂安另一只手的手肘稳稳架住。力量在方寸间对峙,眼神在昏暗中交锋。
塞巴斯蒂安血红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与赞赏的光芒,他唇角那抹惯有的、戏谑的弧度加深了。
“反应不慢,托兰西家的执事。”
克洛德面无表情,但那双猩红的瞳孔深处,一丝极淡的、被挑起的竞争欲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泛起了涟漪。他手腕微微发力,试图挣脱钳制,同时冷然回应:
“凡多姆海恩家的猎犬,名不虚传。”
下一瞬,两人同时松手,身影倏然分开,又几乎在同时再次碰撞!
没有武器,只有最纯粹的体术较量。在月光与雾霭交织的朦胧光线下,两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交织的暗影,在露台上展开了一场无声而激烈的舞蹈。拳风凌厉,腿影如鞭,每一次攻防都妙到毫巅,充满了力量与优雅的美感,却又危险得如同在刀尖漫步。
这不是生死相搏,而是两个站在各自领域顶端的灵魂,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进行着最深层次的“交流”。他们在试探对方的底线,衡量彼此的实力,也在享受这难得遇到的、足以让自己全力以赴的“对手”。
一次迅猛的擒拿与反关节技的较量后,两人再次僵持,距离极近,呼吸可闻。塞巴斯蒂安能清晰地看到克洛德金丝眼镜后那双冷静到极致的猩红瞳孔,而克洛德也能感受到塞巴斯蒂安血眸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对“有趣事物”的贪婪与兴致。
“看来,”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气息因刚才的交手略显不稳,却更添蛊惑,“我们之间,注定无法和平共处。”
克洛德感受着对方手臂传来的、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力量,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和平共处,本就非恶魔所求。”
僵持片刻,塞巴斯蒂安忽然松开了力道,但他并未退开,反而就着极近的距离,微微偏头,血红的眼眸直视着克洛德,那里面翻滚着一种更为复杂、更为幽暗的情绪——超越了竞争,掺杂着探究、吸引,以及一种同类相认的、危险的共鸣。
“或许,”塞巴斯蒂安的嗓音如同最醇厚的恶魔低语,“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共处’。”
克洛德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塞巴斯蒂安,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盯上绝佳猎物的光芒。他能感觉到自己冰冷的心核,似乎被这目光微微灼烫了一下。
良久,在伦敦的夜雾与凡多姆海恩宅邸的寂静包裹中,克洛德·弗斯达斯,这位以绝对冷静和效率着称的恶魔执事,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在他向来紧抿的唇角,一闪而逝。
没有明确的言语,没有世俗的契约。
但在这一刻,在这弥漫着雾气与淡淡血腥气(或许来自宴会残留,或许来自他们方才的交手)的夜空下,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两个恶魔执事之间,悄然达成。
他们依旧是对手,是彼此衡量与戒备的对象。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层次、更符合他们恶魔本质的“联系”,已然建立。
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露出了一个真正愉悦的、仿佛捕获了稀世珍宝的笑容,他优雅地后退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执事礼。
“期待下一次……‘共事’,克洛德·弗斯达斯阁下。”
克洛德推了推眼镜,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冷静面容,只是那双猩红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彼此彼此,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阁下。”
夜色更深,雾气更浓。
两位执事的身影,一前一后,无声地融入宅邸的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但有些东西,一旦开始,便再难回到原点。
这场始于黑暗、纠缠于职责与本能的协奏曲,已然奏响了新的、更加引人入胜的篇章。
(第五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