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黄金的洪流与表面的平息
金钱,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在那些由贵族与资本共同编织的规则网络中,确实拥有着近乎魔法的力量。它能像精密的齿轮,悄然咬合社会运转的肌理,暂时抚平那些足以撼动阶层秩序的波澜,甚至能在特定时刻,扭曲部分事实本应锋利的棱角,将其打磨成符合“体面”的模样。
特兰西伯爵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那张雌雄莫辨却写满焦灼的脸庞。象牙白的书桌上,摊开的并非古籍珍本,而是一叠厚厚的文件,上面记录着伦敦城内所有可能对音乐厅丑闻穷追不舍的势力——从盘踞在舰队街的报业巨头,到活跃于上流社会的沙龙主办人,再到那些新兴的、以传播“独家秘闻”为业的地下刊物经营者。他的指尖划过那些名字,每一个都像一根尖刺,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必须将影响降到最低,”他对着空气低语,声音里带着近乎偏执的坚持,“不惜一切代价,克洛德。”
阴影中,克洛德·弗斯达斯一袭黑色燕尾服,身姿挺拔如雕塑,镜片后的金眸在昏暗里闪烁着冷冽的光。他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无半分温度:“如您所愿,我的主人。凡多姆海恩先生那边,也已传来默许的信号。”
文森·凡多姆海恩的默许,远非表面那般简单。这位凡多姆海恩家族的现任掌权人,早已在这场风波中布下了无形的引线。他清楚,特兰西伯爵的焦虑与托兰西斯家族的财富,将是推动事态朝着他期望方向发展的最佳动力。他看似全力支持特兰西平息舆论的举措,实则在暗中引导着资金的流向,让每一枚金币都成为编织陷阱的丝线。
数日后,一笔数额庞大到足以让英格兰银行行长都为之侧目资金,如同沉默的黄金洪流,从托兰西斯家族遍布欧洲的隐秘账户中流出,经由克洛德构建的、深不可测的金融网络,悄无声息地涌向了伦敦的各个角落。这股洪流没有声息,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所到之处,所有躁动的声音都在无形中被压制。
舰队街,伦敦报业的心脏地带,这里的每一家报社都像饥饿的鬣狗,嗅觉灵敏到能捕捉到任何一丝丑闻的气息。《伦敦纪事报》的主编办公室内,主编正对着版面上关于特兰西伯爵夫人出轨丑闻的后续报道校样皱眉,这份报道足以让报纸的销量在明日翻上三倍。就在此时,他的私人秘书敲门而入,神色古怪地递上一个厚重的信封。主编疑惑地拆开,里面并非信件,而是一张由瑞士银行开具的巨额支票,以及一张措辞简洁的便笺——“匿名赞助人的广告合作意向金,附赠建议:聚焦商业与艺术,共筑伦敦和谐氛围。”
支票上的数字,远超他通过炒作丑闻所能获得的全部利润,甚至足以让报社在未来三年都无需为资金发愁。主编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舰队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眼中闪过挣扎与贪婪。最终,贪婪战胜了职业操守,他猛地将校样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对着秘书沉声吩咐:“明日头条换了,用凡多姆海恩公司最新的商业动态,再加一篇艺术评论。”
类似的场景,在舰队街的多家报社内同时上演。那些原本摩拳擦掌、准备深挖丑闻的报业巨头们,在巨额“广告费”与“合作意向金”面前,纷纷选择了缄默。而几家最为跳脱、已经刊登了大量丑闻细节和揣测性报道的小报,则遭遇了更为直接的“清理”。
一家名为《伦敦秘闻》的小报,因连续三天刊登丑闻相关的匿名爆料和讽刺漫画,成为了重点整治对象。一夜之间,其最大股东悄然变更为一位身份不明的海外商人,新股东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撤换主编,全面调整报纸内容方向,原本尖锐的爆料风格瞬间变得温和保守,关于特兰西家族的任何字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另一家更激进的小报《暗夜回声》,主编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位神秘人拦下,对方递上的并非威胁信,而是一张足以让他后半辈子实现“财务自由”的银行卡。第二天一早,主编便带着家人远遁法国乡村,报社因群龙无首,加上核心采编团队集体辞职,最终只能悄然停刊,如同从未在伦敦报业史上出现过一般。
上流社会的沙龙俱乐部,是另一个舆论传播的重要阵地。那些装饰华丽、名流云集的场所,向来是各种八卦与传闻的发酵地。特兰西家族与凡多姆海恩家族(名义上)联合捐赠的巨额支票,如同及时雨般送到了各大沙龙的主办人手中。海德公园旁的“玫瑰十字沙龙”,收到了用于“艺术赞助”的十万英镑支票,主办人是一位以长袖善舞着称的贵妇,她握着支票,脸上堆满了得体的笑容,对着前来送支票的克洛德承诺:“弗斯达斯先生请放心,沙龙内会保持应有的体面,那些不合时宜的话题,绝不会再出现。”
她说到做到。当晚的沙龙聚会中,有位年轻的贵族小姐无意间提及音乐厅丑闻,话音刚落,便被贵妇用一个优雅的手势打断:“亲爱的,今晚我们不谈那些令人不快的琐事,不如来欣赏一下凡多姆海恩先生捐赠的这幅油画,真是难得的艺术珍品。”话题被巧妙转移,众人纷纷附和,没有人再敢提及半句相关内容。其他沙龙也如法炮制,在巨额捐赠与含蓄提醒的双重作用下,那些曾被热议的丑闻,迅速从沙龙的谈话清单中被剔除。
而在新兴的网络与电报通讯网络中,那些如同病毒般扩散的私密照片与讨论帖,也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并非纯粹的技术性删除,而是混杂了多重力量的干预——凡多姆海恩家族的情报网络高效运转,迅速锁定了传播源头,通过威逼利诱让发布者主动删除内容;克洛德则动用了恶魔的力量,那些执着于传播丑闻的核心人物,纷纷陷入莫名的恐慌与混乱,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可怕的幻觉,最终在精神恍惚中放弃了继续传播的念头。
短短十数日,伦敦表面上的舆论风波,竟然真的被这股强大的金元力量,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清晨的雾霭中,街头的报童不再叫卖那些印有丑闻标题的报纸,取而代之的是关于王室活动、商业展会的消息;咖啡馆里,人们的谈话主题从伯爵夫人的出轨轶事,变成了新开业的百货公司、赛马会的最新赔率;贵族们乘坐的马车在街道上穿行,车窗内传来的是悠扬的笑声与关于艺术、文学的讨论,仿佛那场发生在音乐厅的、石破天惊的公开处刑,只是一场短暂的集体性幻觉,梦醒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数不尽的金币在默默流淌,是无形的压力在悄然弥漫。伦敦这座城市,就像一块被精心擦拭过的银盘,暂时恢复了光鲜亮丽的模样,却无人知晓,盘底早已被锈蚀出难以磨灭的痕迹。
第二幕:囚笼中的“功臣”与新一轮的“补偿”
凡多姆海恩府邸的客房内,奢华依旧。天鹅绒的窗帘厚重而华丽,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波斯地毯铺满地面,踩上去悄无声息;墙壁上悬挂着价值连城的油画,角落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白玫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熏香混合的气息。然而,这精致的环境并未让房间内的气氛变得轻松,反而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闷。
特兰西伯爵蜷缩在柔软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绣着银色花纹的薄毯。他的脸色苍白,原本就纤细的身躯在宽大的躺椅上显得愈发单薄。手中拿着一份今日的《泰晤士报》,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每一个版面,从头条新闻到角落的短讯,仔细确认着每一个可能出现敏感字眼的地方。当翻到最后一页,确认没有任何关于那场丑闻的后续报道,甚至连一丝一毫影射的评论都消失无踪后,他轻轻吁出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许,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但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是一种耗尽了心力后的疲惫,以及一种事态终于(看似)被控制住的、虚脱般的平静。他的异色瞳下,浓重的青黑阴影并未消退,清晰地显示出他最近的睡眠依旧糟糕——每一个夜晚,音乐厅那混乱的场景、众人嘲讽的目光、文森冰冷的眼神都会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让他从惊恐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眠。
“看来……舆论总算是暂时压下去了。”他放下报纸,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目光投向坐在对面沙发上,正悠闲品着红茶的文森·凡多姆海恩。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文森身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让他蓝色的眼眸显得愈发深邃。
文森放下手中的骨瓷茶杯,杯底与杯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与“感激”,语气温和:“辛苦你了,凯斯。这次多亏了你……和克洛德先生的鼎力相助。”他特意将“你”和“克洛德”并列提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刻意强调了金钱在平息这场风波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特兰西伯爵的眉头微微蹙起,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毯子的边缘。他并不太想深入谈论克洛德,以及那笔庞大资金的具体来源。那笔钱如同一个无底洞,虽然暂时解决了麻烦,却也让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隐约感觉到,克洛德似乎在通过这笔资金,悄然掌控着更多的东西,而自己,正一步步陷入被动。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一件与他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事。
“舆论是暂时压下去了,”他抬起异色瞳,目光重新变得清晰而冷静,那是属于商人的、试图厘清代价与收益的锐利,“但是,文森,我们之前说的……补偿,还没有结束。”
他口中的“补偿”,指的是对文森·凡多姆海恩个人,以及凡多姆海恩家族因此事所受“伤害”的赔偿。在他此刻的认知里,平息舆论是“共同”的责任,是为了维护托兰西斯与凡多姆海恩两家的声誉,而补偿,则是托兰西斯家族为“养子”的不当行为必须付出的、单独的代价。他必须拿到这笔补偿,不仅是为了给文森一个交代,更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或许,还能借此换取离开凡多姆海恩府邸的可能。
文森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重提此事,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反而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椅背,双手交叉置于膝上,摆出了一副准备“详谈”的姿态,姿态从容而优雅,却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气场。
“当然,凯斯。我理解你的意思。”他的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债权人的从容与笃定,“那么,现在我们是否可以更具体地谈一谈,关于……补偿的内容了?”
他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渊,如同暗流涌动的海面,静静地注视着特兰西,等待着他开出价码,或者说,等待着他一步步踏入自己早已设好的、更深的陷阱。金钱的补偿或许已经支付了一部分——那些用于平息舆论的巨额资金,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对凡多姆海恩家族声誉损失的弥补,但文森真正想要的,远非金钱所能衡量。他要的,是彻底掌控特兰西伯爵,掌控托兰西斯家族的力量,是让这个曾经试图挑衅他权威的人,永远匍匐在自己脚下。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各异的神色。特兰西伯爵的心中充满了纠结与不安,他知道这场谈判对自己至关重要;而文森则显得胸有成竹,耐心地等待着猎物主动走进自己布下的罗网。
第三幕:筹码与深渊
特兰西伯爵迎上文森的目光,异色瞳中光芒闪烁,有犹豫,有警惕,也有一丝不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在这场明显不对等的谈判中显得更有底气一些。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并不多。除了克洛德那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但他对此始终怀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总觉得那些财富背后隐藏着某种可怕的代价——他似乎……一无所有。
托兰西斯家族的声誉已经因这场丑闻受损,家族内部的反对声音也从未停止;他本人被软禁在凡多姆海恩府邸,行动受限,与外界的联系大多被监控;而文森,不仅掌控着凡多姆海恩家族的庞大势力,更在这场风波中占据了道德与舆论的制高点。在这样的处境下,他能依靠的,似乎只有金钱这唯一的武器。
“首先,”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掩盖住内心的慌乱,“之前用于平息舆论的所有花费,包括给报社的赞助、沙龙的捐赠,以及其他所有相关的支出,由托兰西斯家族一力承担。这一点,没有异议吧?”
这几乎是一笔天文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贵族家族倾家荡产。但特兰西伯爵必须主动提出,这既是一种姿态,也是为了以示诚意,希望能让文森满意,从而在后续的谈判中获得一些有利条件。他的指尖微微颤抖,那笔钱虽然不是从他自己的口袋里直接流出,却也是托兰西斯家族几代人的积累,就这样轻易消耗掉,让他心中难免有些肉痛与不安。
文森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淡漠的表情,算是默认了这一点。这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特兰西伯爵为了尽快摆脱麻烦,必然会主动承担这笔费用,这不过是谈判的开胃小菜,他真正关心的,是后续的条件。
“其次,”特兰西继续说道,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紧紧握住了毯子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对于凡多姆海恩家族声誉因此事受到的损害,以及你……个人情感上受到的伤害,我愿意额外支付一笔补偿金。金额……由你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