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黄金囚笼中的无能狂怒
凡多姆海恩府邸的夜晚,总是格外沉寂。厚重的墙壁与帘幕不仅隔绝了光线与声音,似乎也一并滤掉了时间的流动感,只剩下一种永恒不变的、奢靡而压抑的宁静。
特兰西伯爵并未安寝。他穿着丝质的睡袍,那具被改造后显得愈发纤细奇异的身体深陷在书桌后的高背扶手椅中,仿佛要被那厚重的实木吞噬。桌面上没有文件,只摆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面盛着少量如同血液般暗红的酒液。
他并没有喝,只是用那双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诡谲的异色瞳,死死地盯着杯中摇曳的液体,仿佛能从那荡漾的波光中,看穿伦敦厚重的迷雾,找到他想要的目标。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了寂静。是他苍白的手掌猛地拍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的声音。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积郁已久的、无处发泄的愤懑。
“废物!一群废物!!”
他的声音不再似往日那般慵懒或尖利,而是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低吼。那张美丽却扭曲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与他苍白的肤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这么多人,这么多天!连两个大活人都找不到!!”他猛地抬起头,异色瞳中燃烧着焦躁的火焰,扫过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在质问那些并不存在的搜寻者,“伦敦就这么大!他们能躲到哪里去?!钻到地缝里了吗?!”
他口中的“两个人”,自然是如同人间蒸发般的阿洛伊斯·托兰西,以及同样销声匿迹的前凡多姆海恩伯爵夫人,瑞秋。
平息舆论的“成功”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实质的安慰,反而像是一剂短暂的麻醉药效过去后,暴露出更深层的溃烂。只要这两个关键人物一日不找到,那场丑闻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因新的线索或当事人的出现而再次落下,将他连同托兰西斯家族(尽管他此刻自身难保)重新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更重要的是,一种失控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阿洛伊斯,那个他曾经可以随意拿捏、视若草芥的“养子”,如今却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毒刺,让他咽不下,吐不出,日夜难安。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他,不仅仅是出于愤怒和报复,更是一种……想要重新掌控局面的、近乎偏执的渴望。他需要亲自质问,需要亲眼看到那个逆子的下场,需要确认自己并非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有瑞秋……那个愚蠢的女人,她的消失同样透着诡异。她是同谋?是受害者?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第二幕:名讳的诅咒与执念的嘶喊
焦躁如同蚁群,啃噬着特兰西的理智。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杯,将里面昂贵的红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非但没有平息怒火,反而像是浇上了油,让那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阿洛伊斯!!”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击、回荡,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背叛的刺痛。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想象着那个蓝眼睛的少年可能藏匿的肮脏角落,想象着他或许正躲在某处,嘲笑着自己的狼狈与无能。这股想象带来的屈辱感,几乎让他发狂。
还有那个女人——
“瑞秋·凡多姆海恩!!”
他又狠狠地念出另一个名字,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与厌恶。这个曾经温婉动人的伯爵夫人,如今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愚蠢、放荡、并给他带来了无穷麻烦的灾星。
“你们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再次低吼,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异色瞳死死地瞪着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帘幕,将整个伦敦翻过来,“出来!给我滚出来!!”
他的状态,近乎癫狂。那具半男半女的躯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微微战栗着,呈现出一种脆弱而危险的美丽,如同在风暴中摇曳的、即将碎裂的琉璃。
第三幕:阴影中的观察与既定的轨迹
这失控的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无处不在的“眼睛”。
克洛德·弗斯达斯如同融入背景的壁画,静立在房间最深处的阴影里。他看着特兰西伯爵因寻找不到目标而焦躁狂怒的模样,镜片后的金色瞳孔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对象般的事不关己。
猎物的焦躁,是狩猎过程中常见的情绪波动。这非但不会影响最终的结局,反而会因为消耗猎物体力、扰乱其心智,而使得最终捕获时,那灵魂的滋味更加……醇厚。他甚至乐于见到特兰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阿洛伊斯和瑞秋上,这能有效地转移他对于自身处境和身体变化的关注,使其更加依赖……现有的“资源”。
而在凡多姆海恩府邸更深的、连克洛德都未曾完全探知的阴影维度中,艾利斯塔那无头的存在,如同亘古的礁石。对于特兰西的狂怒,他没有任何反应。或许,在他那古老而混沌的认知里,这种属于低级生命的情绪宣泄,毫无意义。他关注的,始终是那具躯壳本身,以及其中灵魂在痛苦与焦灼中,所产生的那一丝丝微妙的变化与……吸引力。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文森·凡多姆海恩走了进来。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动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凯斯,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空掉的酒杯,以及特兰西那副气喘吁吁、眼泛红丝的狼狈模样,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掌控一切的愉悦。
特兰西猛地转过头,异色瞳死死盯住文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在质问同谋:“文森!你的人呢?!为什么还没有消息?!那两个……那两个贱人!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文森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看似安抚地按在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感受到手下那具身体不同寻常的纤细与紧绷。他的动作很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别急,我的小甜心。”文森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力量,“伦敦的阴影,比我们想象的要深。他们既然有心躲藏,自然不会轻易被找到。”
他微微俯身,凑近特兰西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如同分享秘密般低语:“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包括一些……不那么‘常规’的渠道。只要他们还在伦敦,甚至只要还在这个国家,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话语,既给予了渺茫的希望,又强调了寻找的难度,无形中加深了特兰西对他的依赖。
“现在,你需要的是耐心,以及……保重好你自己。”文森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特兰西后颈那变得异常敏感脆弱的皮肤,引起他一阵细微的战栗,“毕竟,只有你好好地在这里,我们才能……一起等到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他的话语,如同最柔软的丝线,将特兰西的焦躁与期望,牢牢地捆绑在了这座黄金囚笼之上。
特兰西伯爵在他的安抚(或者说,是更深层的心理操控)下,狂躁的情绪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那双异色瞳中的焦灼与恨意,却并未散去,反而沉淀得更加深邃。
他像一头被锁链拴住、却始终盯着远处逃逸猎物的困兽,在精致的牢笼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而猎物的轨迹,早已被更高明的猎手,标注在了命运的罗盘之上。这场搜寻,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以特兰西所期望的方式结束。他所渴望的“找到”,或许正是另一场更大阴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