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在那个阴冷的办公室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就拿着临时工作证，朝司长办公室走去。
要去拜山头。
区域经济振兴司在十七楼的东侧。司长办公室的位置最好，在走廊尽头，坐北朝南。
秦川还没到门口，就从门缝里闻到一股大红袍的兰花香。
他抬手，敲了敲厚实的木门。
“咚，咚咚。”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秦川推门进去。
办公室比他想的还要气派。
地上铺着厚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是摆满了书的及顶书柜。墙上挂着一幅“宁静致远”的书法。
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正坐在大办公桌后，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微笑着看他。
这应该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区域经济振兴司的一把手，钱振宇司长了。
看到秦川进来，钱振宇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主动绕过办公桌迎了过来。
“哎呀，你就是秦川同志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钱振宇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秦川的手。他的手掌温暖有力，眼神里满是欣赏，好像见到了亲近的晚辈。
这过度的热情，让秦川心里发冷，脸上却谦逊地回应。
“钱司长，您太客气了。我是秦川，今天来报到，以后请您多多指点。”
“谈不上指点，互相学习，互相学习嘛！”钱振宇亲热地拍着秦川的手背，把他引到旁边的会客沙发，“来来来，快坐！小张，把我珍藏的母树大红袍拿出来，给秦副司长泡一壶！”
“是，司长。”
旁边站着的女秘书应了一声，走向里间的茶水室。
女秘书大概三十岁，穿着合身的灰色西装套裙，身材高挑，脸上化着淡妆，表情严肃。她看了秦川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
很快，她端着一套紫砂茶具回来。她熟练地烫杯、洗茶、冲泡，然后将一杯散发着兰花香的茶汤，放在秦川面前。
“秦副司长，您请用茶。”她微微躬身。
“谢谢。”秦川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多看。
这茶叶是市面上的特供品，茶具也价值不菲。
这份待遇，对一个刚来的副手来说，高得有些反常了。
钱振宇像是没看到秦川探究的目光，他端起茶杯，热情地示意：“来，小秦，尝尝。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一般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秦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甘醇。
“好茶。”他赞了一句。
“哈哈哈，你喜欢就好！”钱振宇开怀大笑。他靠在沙发上，用拉家常的语气说：
“小秦啊，不瞒你说，我早就盼着你来了。你在江州高新区的那些事迹，我专门找来所有简报和材料，学习了好几遍！”
他像报菜名一样，把秦川在高新区的几个项目和改革举措都说了出来，连一些内部数据都分毫不差。
那样子，就好像是秦川的头号粉丝。
秦川只是安静地听着，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更加警惕。
果然，在一通夸奖之后，钱振宇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关切。
“不过啊，小秦，”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秦川的眼睛，压低了声音，“江州毕竟是地方。我们京城，特别是发改委这样的核心部委，工作方式和人情世故，都和地方上不太一样。”
“你年轻，有想法，有冲劲，这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冲劲太足，也容易摔跟头。”他拍了拍秦川的膝盖，语气里满是关爱，“所以刚来的时候，千万不要急。你的首要任务，是看，是听，是学。”
“先把部委的工作流程、公文格式，还有那些看不见的规矩都学透。等你熟悉了这里的节奏，再放手去干，才能走得更稳，更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句句都是关心和爱护。
但意思只有一个：你这个下面来的，不懂规矩，给老子安分点，别瞎折腾。
秦川心里都想为他这手腕鼓掌了。
“我明白。多谢钱司长的教诲，我一定记在心里。”秦川立刻站起身，对着钱振宇微微鞠躬，脸上露出诚恳的神情。
“哎，这就对了嘛！”钱振宇满意地笑了，他重新靠回沙发，端起茶杯，像是终于说到了正题。
“所以，为了让你尽快熟悉司里的业务，我给你安排了第一个任务。”
钱振宇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我们区域经济振兴司，最重要的职责是统筹全国各区域的平衡发展。要做好这件事，就必须对每个省市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所以，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他看着秦川，慢慢说道，“把库房存档的，从2020年到2025年，这过去五年，全国三十四个省级行政区，所有的区域经济发展报告、年度总结，还有相关的政策分析……全都看一遍。”
“然后，从这些报告里，找出它们发展中遇到的共同点和不足，站在我们发改委的宏观视角上，进行归纳和提炼。”
“最后，在三个月内，给我写一份不少于五万字的内部调研总结报告。”
“怎么样？小秦，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钱振宇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信任。
饶是秦川，听到这个任务时，眼皮也忍不住跳了一下。
五年，三十四个省，所有的报告……堆起来起码有两个人高。
三个月看完，再写一份五万字的总结？
这哪里是任务。
这分明是想用最繁重枯燥的杂务，把自己彻底废掉。
这手段，玩得真高明。
秦川心中虽有波澜，脸上却依旧挂着谦逊的笑容。
他看着钱振宇那张真诚的笑脸，在他自己的视野里，【人心之镜】系统的界面上，用血色字体，清晰标注出了这位上司的真实面目。
【姓名：钱振宇】
【职位：联邦发展改革委员会，区域经济振兴司司长（正厅级）】
【派系：京城赵家，外围核心成员（高级）】
【忠诚度：-85（血色·敌对）！】
【当前第一欲望：以合规的方式，将秦川彻底边缘化，用最繁重的杂务消磨其锐气，让其在发改委的任期内，碌碌无为，一事无成。最终，以能力不足为由，将其踢出京城，为赵家的惨败，狠狠出一口恶气！】
秦川眼前闪过一行行血字。
原来是赵家的人。
这就说得通了。
秦川心中一冷，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
他对着钱振宇，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洪亮：
“多谢司长的信任与栽培！”
“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转身，在钱振宇满意的目光和女秘书投来同情的目光下，大步走出了这间温暖如春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那间冷清的办公室，不到十分钟，两名工作人员就推着一辆堆满文件的小车走了进来。
“秦副司长，您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您先看着，不够的话，库房还有。”
说完，两人就像躲什么一样，迅速离开了。
秦川看着眼前这座由陈旧报告堆成的“山”，闻着纸张发霉的味道，眼神反而锐利起来。
他走上前，随手拿起最顶上的一本《西疆省2020年区域经济发展白皮书》，翻了翻，微微一笑。
也好。
他喃喃自语。
你直接把整个棋盘，都给我搬到面前来了。
钱司长，这份大礼……我可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