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甜杏陷在一片混沌里,后背的灼痛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骨头缝里,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沉重滞涩。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耳边隐约传来啜泣声,一会儿是婆婆陈李氏的呜咽,一会儿是赵小草压抑的哭腔,还有孩子们细碎的呼喊,像一团乱麻缠在她心头,却怎么也抓不住清晰的轮廓。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却陌生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 既不是坞堡里任何一个妇人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烟火气,平稳得像山间的溪流,却又清晰得仿佛有人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晋朝公民于甜杏你好,你被我们选中成为小区保洁,你愿意吗?”
“小区保洁?” 这四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于甜杏混沌的意识里,让她猛地清醒了几分。她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个陌生的词 ——“小区” 是什么地方?是比陈氏坞堡还大的庄子吗?“保洁” 又是什么营生?她活了三十二年,在坞堡里见过佃农种地、织女织布、货郎走街、铁匠打铁,却从未听过 “保洁” 这两个字。
可那女声提到了 “选中”,还问她 “愿意吗”,于甜杏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她想起家里空空的粮缸,想起孩子们饿得发瘪的肚子,想起婆婆苍白的脸,还有被大火烧得精光的库房 —— 若是这 “小区保洁” 是份能挣钱的活计,说不定能让全家活下去。她忍着后背的剧痛,在心里急切地追问:“这‘小区保洁’到底是什么?是像坞堡里帮人洗衣、舂米那样的做工吗?要是做工,会有工钱吗?”
脑海中的女声依旧耐心,没有丝毫不耐,用她能听懂的话解释道:“嗯,大致就是你们朝代说的做工。具体工作是维护指定区域的整洁,比如清扫地面、擦拭设施之类的,不算重活。至于工钱,每个月工资二百五,会按时结算给你。”
“二百五?” 于甜杏的意识彻底清醒了,她甚至忘了后背的疼,只觉得心脏 “砰砰” 直跳。她不知道 “二百五” 具体是多少粮食,可只要是 “工钱”,只要能拿到工钱,他们一家就能活下去。之前在坞堡帮五太爷家舂米,一整天也只能换半碗粟米,还得看管事的脸色;现在这活计不仅说 “不算重”,还能按月拿工钱,这样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她生怕这声音会突然消失,忙不迭地在心里应道:“愿意!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好的,明天系统会接你前往工作场地,请做好准备。” 女声说完,便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在她的脑海里,只留下于甜杏还在发烫的思绪。
紧接着,于甜杏只觉得眼皮一轻,终于能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茅草屋顶,房梁上还挂着去年晒的干野菜,墙角的蛛网沾着细小的灰尘 —— 这是她住了十四年的屋子,不是什么陌生的 “小区”。她动了动手指,后背的灼痛感瞬间翻涌上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阿杏!你醒了?” 守在床边的陈李氏第一个扑过来,苍老的手紧紧握住于甜杏的手腕,指腹的老茧蹭得她皮肤发疼,眼眶却红得像熟透的石榴,“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要是你再出事,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于甜杏这才发现,床边围满了人。赵小草坐在床沿,手里还攥着一块沾了草药汁的破布,看见她醒了,眼泪 “啪嗒” 掉在布上;陈大湖站在门口,原本紧绷的脸松了些,却还是皱着眉,眼底满是红血丝;孩子们都挤在赵小草身边,陈长田的袖子还沾着灰,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看见她睁眼,十三岁的少年嘴唇哆嗦着,用袖口胡乱擦了擦眼泪,哽咽道:“阿母,你醒了……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陈香荷也跟着凑过来,小脸上还沾着几道黑灰,大概是昨晚救火时蹭的,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于甜杏的胳膊,小声说:“阿母,你疼不疼?香荷昨天挖了好多灰灰菜,今天给你煮粥喝。”
陈长地和陈长林也怯生生地看着她,小嘴巴抿着,眼里满是担心。于甜杏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心里又暖又酸,她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发疼,赵小草赶紧端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
清甜的温水滑过喉咙,于甜杏终于能顺畅地说话了,她最惦记的还是粮食,急切地问道:“昨晚…… 库房里的粮食怎么样了?有没有抢出来一点?”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去。陈李氏别过脸,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赵小草低下头,攥着破布的手更紧了;陈大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地开口:“阿嫂,昨晚火太大了,等我们把你救出来时,库房已经烧塌了…… 粮食…… 一粒都没抢出来。”
于甜杏的心 “咯噔” 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她知道粮食没了,可亲耳听到 “一粒都没抢出来”,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那是全家半个月来累死累活收割的粮食,是他们撑到开春的指望,如今却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我知道了。” 于甜杏闭了闭眼,强压下心里的绝望,她不能倒下,孩子们还等着她。陈大湖见她脸色发白,赶紧补充道:“阿嫂,你别担心,我明天一早就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招工的,哪怕是帮人挑水、劈柴,我也能换点粟米回来,不会让孩子们饿肚子。”
于甜杏看着陈大湖坚定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十六岁的少年,自从哥哥们没了,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她点了点头,轻声说:“路上小心,要是找不到活计,早点回来,别在外面耽搁。”
接下来的一夜,屋子里格外安静。陈李氏和赵小草轮流守在床边,给于甜杏换草药、擦汗;孩子们都累坏了,挤在干草铺上睡得很沉,偶尔传来几声呓语。于甜杏却没怎么睡,她反复回想脑海中那道女声的话 ——“小区保洁”“每月工资二百五”“明天系统会接你”,这些陌生的词语像种子一样在她心里生根,既让她期待,又让她不安。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可一想到家里的困境,她又忍不住希望这一切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