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带着温热的体温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就那么静静地停在那里。
黑暗中,顾临溪的呼吸几乎停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瓷掌心细腻的纹路和稳定的脉搏,一下,又一下,透过手背的皮肤,与他自己的心跳逐渐重合。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激烈的吻或是凶狠的撕咬,都更具冲击力。它像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那堵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终于在她这一方,裂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忽视的缝隙。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反手握住她,只是任由她覆盖着,仿佛怕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都会惊走这来之不易的靠近。
时间在黑暗中静静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顾临溪感觉到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收回。几乎是本能,他立刻翻转手掌,轻柔却坚定地,将她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沈瓷的手僵了一瞬,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受惊的蝶翼,但最终,还是缓缓地在他掌心舒展开,默许了他的捕捉。
十指没有交缠,只是他的手心包裹着她的手背,一个简单至极的牵手姿势,却仿佛耗尽了两人所有的力气,在寂静的深夜里,传递着千言万语。
没有对话,没有更多的动作。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隔着咫尺的距离,通过交握的手,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存在,直到晨曦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然洒落。
当天光足够照亮房间时,沈瓷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很自然,没有昨晚的犹豫和僵硬。
顾临溪也顺势松开了手,撑着手臂从地铺上坐起。他抬头看向床上,沈瓷已经坐起身,正背对着他梳理有些凌乱的长发,晨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脖颈和柔和的肩线。
“早。”顾临溪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
沈瓷梳理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虽然依旧简短,但那股刻意营造的冰冷,已然消散无踪。
早餐时,气氛明显缓和。岚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布菜时眼角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周医生说,你可以开始尝试用这只手做一些简单的抓握练习了。”沈瓷放下牛奶杯,忽然对顾临溪说。语气是陈述性的,但目光却落在他打着石膏的手臂上。
“好,我待会就试试。”顾临溪点头。
“书房左手边第二个抽屉,有一些减压用的握力球和硅胶玩具,你可以拿去用。”她又补充了一句,说完便拿起旁边的平板,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顾临溪却愣住了。减压握力球和硅胶玩具?沈瓷的书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设。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很可能是她特意为他准备的,只是用了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说出来。
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泛起细密的暖意。“谢谢。”他低声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沈瓷盯着平板屏幕,耳根却悄然漫上一点极淡的粉色,没有回应。
上午,顾临溪去书房找到了那些“玩具”,果然都是全新的。他拿着一个蓝色的握力球在花园里边走边捏,虽然动作还有些笨拙,但受伤的手臂确实得到了有效的活动。
他看到沈瓷和阿威在远处谈话,这一次,沈瓷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在他手中的握力球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继续与阿威交谈。
临近中午,顾临溪的手机响了,是哥哥顾临风。他看向正在客厅看文件的沈瓷,晃了晃手机。
沈瓷抬眸,点了点头,算是准许。
顾临溪走到阳台接通电话。
“临溪,你上次让我留意沈明辉那边,我又查到点东西。”顾临风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接触的那几家海外研究所,背景很不简单,表面是做神经修复,但暗地里似乎涉及一些……非法的基因编辑和人体增强技术。资金往来非常隐蔽,通过好几个离岸公司周转。”
非法基因编辑?人体增强?
顾临溪的心猛地一沉。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商业竞争的范畴,听起来更像某种偏执而危险的疯狂计划。二叔沈明辉一个坐轮椅的人,暗中研究这个,是想做什么?这和他父母的车祸,和“夜枭”,又有没有关联?
“哥,这个消息很重要,谢谢你。”顾临溪郑重道谢。
“你自己千万小心,我感觉这潭水越来越深了。”顾临风语气担忧。
挂了电话,顾临溪回到客厅,脸色有些凝重。他犹豫着,是否该将这个消息告诉沈瓷。他不想再瞒着她,但又怕这些耸人听闻的信息会让她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
“怎么了?”沈瓷合上文件,看着他明显不对劲的脸色,“你哥又说什么了?”
她的敏锐让顾临溪无所遁形。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边的沙发坐下,将哥哥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沈瓷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像结冰的湖面。
“我知道了。”听完后,她只说了这三个字,语气平静得可怕。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明媚的景色,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沈瓷,”顾临溪走到她身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沈瓷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查了这么多年,有些碎片,只是缺少一根线把它们串起来。”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顾临溪:“我二叔的腿,不是先天残疾,是二十多年前,一次‘实验室意外’造成的。当时,他和我父亲,正在共同主持一个……代号为‘涅盘’的秘密科研项目。”
实验室意外?秘密科研项目?“涅盘”?
信息量巨大,顾临溪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那场车祸……”他下意识地问。
沈瓷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我父母死后,所有关于‘涅盘’项目的资料,都被销毁了。而我二叔,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顾临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如果父母的死不是意外,而那场导致二叔残疾的“实验室意外”也另有隐情……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看似与世无争的男人。
就在这时,阿威快步从外面走进来,脸色异常凝重,他甚至来不及行礼,直接汇报道:
“小姐,顾少爷!刚收到的消息,我们在东南亚调查矿物线索的人……失联了。最后传回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阿威顿了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