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彻底驱散了夜色，将柔和的光线洒满南方山庄。昨夜的血腥与惊心动魄，被白昼小心翼翼地掩盖起来，只在人们疲惫的眼底和紧绷的神经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顾临溪在观察室里并没有休息多久，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了。身体依旧有些虚软，精神上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但比昨夜那种灵魂几乎被撕碎的痛苦要好上许多。他轻轻推开观察室的门，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厨房方向隐约传来岚姨准备早餐的细微响动。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向沈瓷的卧室。门紧闭着，他站在门口，抬起手，却迟迟没有落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做什么。道歉显得苍白，保证又太过无力。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门却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了。
沈瓷站在门口，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家居服，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憔悴，眼底的血丝比昨晚更加明显。她看到门口的顾临溪，似乎也愣了一下。
两人隔着门槛，一时相顾无言。晨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明亮却沉默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我……”顾临溪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醒了？”沈瓷打断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顾临溪低声回答，目光落在她重新包扎过的手臂上，“你的伤……”
“没事。”沈瓷移开视线，似乎不想多谈这个，她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
顾临溪有些意外，但还是跟着她走进了卧室。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非紧急情况下进入她的私人空间。房间布置和他想象的差不多，简洁、冷硬，色调偏深，除了必要的家具和一个巨大的书架外，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唯有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款式老旧的音乐盒，与整个房间的风格格格不入。
沈瓷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让更多的阳光涌进来。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沐浴在晨光中的庭院，背影纤细却挺直，带着一种倔强的孤独感。
“那些兄弟的后事，岚姨和阿威在处理。”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他们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抚恤。”
顾临溪的心狠狠一揪，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再多的抚恤也换不回鲜活的生命。
“我……”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后不远处，“我很抱歉，沈瓷。如果不是因为我……”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沈瓷打断他，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做。”
她转过身，看向他，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模糊的光晕，让她脸上的憔悴显得更加清晰。“‘钥匙’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不用担心。”
又是这句话。她总是这样，把最重的担子毫不犹豫地扛在自己肩上。
“我不想只让你一个人想办法。”顾临溪迎上她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和你一起面对。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沈瓷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和坚持，看着她熟悉的那份温润底下破土而出的坚韧。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首先，保护好你自己。周医生说你的精神耗损严重，需要静养。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这依旧是保护，但不再是完全的隔绝。她承认了他的“问题”，也默许了他的“参与”，虽然范围有限。
“我知道。”顾临溪点头，“我会的。”
就在这时，岚姨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清粥和小菜。看到两人都在，岚姨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带着担忧的温和笑容：“小姐，临溪少爷，你们都醒了？正好，吃点东西吧，熬了一夜，胃里空着不好。”
她将托盘放在小茶几上，目光扫过沈瓷手臂的绷带和两人疲惫的神色，眼底满是心疼，却什么也没多问，只是轻声嘱咐了一句“趁热吃”，便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粥米淡淡的香气。
沈瓷走到茶几旁坐下，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
顾临溪在她对面坐下，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轻声道：“吃点吧。”
沈瓷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终于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慢慢地送进嘴里。动作有些机械，显然没什么胃口。
顾临溪也拿起勺子，粥熬得软糯适中，温度也刚好。他吃着这简单的早餐，看着对面安静喝粥的沈瓷，心中百感交集。没有腥风血雨，没有勾心斗角，只有晨光、粥碗和沉默的陪伴。这种平凡到近乎奢侈的温暖，在此刻却显得如此珍贵而脆弱。
他注意到，沈瓷拿着勺子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铂金戒指，在晨光下微微反着光。他自己手上的戒指也是如此。
这小小的圈环，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无论面对何种风雨。
“沈瓷，”顾临溪放下勺子，看着她，声音很轻，“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沈瓷的动作顿住了。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但这细微的回应，却让顾临溪的心仿佛被温暖的潮水包围。他知道，前路依旧艰难，危机四伏。但只要有她在身边，只要他们还拥有这片刻的晨光与粥的温度，他就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充满了整个房间。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偶尔有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微声响。昨夜的阴影似乎被暂时驱散了一些，一种无声的默契和理解，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