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机械倒计时在广阔空间中回荡。
【九分五十秒。】
【九分四十秒。】
每一秒的报数都敲在人心上。顾临溪盯着那个悬浮在液体中的胚胎——他自己的胚胎，感到一种超现实的恍惚。这就是他生命的起点，被精心保存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像一件珍贵的标本。
沈瓷的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背上。“顾临溪，”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管那是什么，重要的是现在的你。”
她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将顾临溪从恍惚中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很用力，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对抗真相的力量。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林素心在一旁快速操作着平台上的控制面板，调出了空间的结构图。“入侵者从三号入口进入，那是我们多年前废弃的备用通道，按理说应该已经完全封闭了。”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眉头紧皱，“但他们破解了生物识别锁，用的是……”
她顿住了，转头看向顾临溪。
“用的是你的基因样本。”
顾临溪一愣：“我的基因样本？怎么可能？我从未……”
“疗养院，”沈瓷忽然说，声音冷了下来，“你在那里生活到十岁。如果有人想获取你的生物样本，那是唯一的机会。”
林素心的脸色变得苍白：“你是说……有人在你小时候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在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
【八分三十秒。】
时间在流逝。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沈瓷从顾临溪怀中挣脱，恢复了决策者的冷静，“入侵者是谁？他们想做什么？”
林素心调出监控画面。三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影正在通道中快速移动，他们装备精良，动作训练有素，显然不是普通团队。
“从装备看，像是专业雇佣兵。”林素心放大画面，“但他们手里拿的设备……那是专门针对‘起源’的基因采集器。他们不是来破坏的，是来偷东西的。”
“偷什么？”顾临溪问。
林素心指向空间中央那个巨大的发光球体：“‘起源’的核心——所有改良基因的原型数据库，以及……‘种子’。”
“种子？”
“能够让普通人类获得基因改良的初始样本。”林素心的声音沉重，“你父亲和我研究了一辈子，最终只得到了你一个成功的案例。但‘种子’可以批量生产类似你的存在——拥有超越常人的适应力、学习能力和恢复力，却又保留人类情感的改良人类。”
沈瓷立刻抓住了关键：“如果这种东西落到错误的人手里……”
“会成为最可怕的武器。”林素心接话，“或者，成为某些人追求‘进化’的工具，制造出服从命令的超级士兵，或者……其他什么。”
【七分十五秒。】
顾临溪感到一阵反胃。他的存在，他以为独一无二的生命，原来可能被复制，被量产，被用于各种目的。
“我们不能让‘种子’被带走。”他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当然不能。”林素心已经开始操作面板，“我在启动紧急协议。整个空间将在倒计时结束后进入完全封锁状态，所有出口会封闭，内部会充满催眠气体。但这个过程需要十分钟——正好和入侵者到达核心区的时间重合。”
沈瓷迅速分析形势：“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阻止他们，他们可能在封锁完成前带走‘种子’？”
“是的。”林素心调出另一个画面——那三人距离核心区只有两道门了，“而且他们手里有你的基因样本，可以绕过大部分安全验证。顾临溪，现在只有你能阻止他们。”
顾临溪愣住了：“我？怎么阻止？我甚至不知道这里的系统怎么操作……”
“用你的身体。”林素心走到他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孩子，你的基因是这个空间的最高权限密钥。只要你接触到核心区的控制面板，系统就会识别你，然后你可以手动启动紧急封锁，将时间缩短到三分钟。”
她看向沈瓷：“但他一个人做不到。核心区的环境对他完全适应，但对普通人……沈小姐，那里面的空气成分和压力会让你非常难受，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沈瓷几乎没有犹豫：“我去。”
“沈瓷……”顾临溪想阻止她。
“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沈瓷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而且这次，你需要我。你不是战士，你不会用枪，不会格斗。但我会。我可以保护你到达核心区。”
顾临溪看着她的眼睛，在那里面看到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勇气。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留下，就像她无法说服他独自前进一样。
他们是彼此的锚，也是彼此的剑。
【五分四十秒。】
“好，”顾临溪握住沈瓷的手，“我们一起去。”
林素心迅速给他们指明了路线：“从这里到核心区要经过三条悬浮通道。入侵者会走主通道，你们走旁边的维护通道，可以在他们之前到达。但维护通道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可能需要攀爬。”
她从平台的一个储物柜里拿出两件银白色的紧身服：“这是环境适应服，可以调节体温和压力，提供额外氧气。穿上。”
顾临溪和沈瓷快速换装。衣服轻薄但有弹性，穿上后自动贴合身体，头盔是透明的面罩，不影响视野。
“记住，”林素心最后叮嘱，“到达核心区后，顾临溪去触碰控制面板，沈小姐负责警戒。一旦封锁启动，立刻返回这里，我会在平台等你们。”
【四分十秒。】
“您不跟我们一起？”顾临溪问。
林素心摇摇头，露出一个温柔而哀伤的微笑：“孩子，二十六年前我没能保护好你。这次，至少让我为你守住退路。”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去吧。注意安全。”
顾临溪看着这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但现在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
他和沈瓷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走。”
维护通道比想象中更狭窄，有些路段甚至需要弯腰通过。通道壁是半透明的，可以看见外面广阔的空间和悬浮的平台。那些发光的尘埃在通道外缓缓飘浮，像静止的星河。
沈瓷打头，顾临溪紧随其后。适应服让他们的行动变得轻便，但通道里异常安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
“顾临溪，”沈瓷在前面忽然开口，“如果……如果等会儿有什么意外，你优先保护自己，不用管我。”
“不可能。”顾临溪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是认真的。”沈瓷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种子’不能落入那些人手里。你的安全比我的重要。”
顾临溪上前一步，两人在狭窄的通道里几乎贴在一起。他抬起手，隔着面罩轻触她的脸颊。
“沈瓷，听好，”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清晰而坚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种子’可以想办法夺回，空间可以想办法封锁，但如果你不在了……”
他的声音哽住了。
沈瓷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那片坚硬的地方彻底柔软下来。她伸手覆在他手背上。
“好，”她说，“我们一起安全回去。”
【两分五十秒。】
通道前方出现了亮光——核心区到了。
两人从通道口探出头。核心区是一个圆形的平台，中央就是那个巨大的发光球体，直径至少有十米。球体表面不断有数据流闪过，像一颗有生命的大脑在思考。
球体下方是一个控制台，上面布满了复杂的按钮和屏幕。
而平台的另一侧，主通道的入口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他们来了。”沈瓷压低声音，从腿侧的装备带上取出一把紧凑型手枪——这是阿威坚持让她带上的，“你去找控制面板，我拖住他们。”
“沈瓷……”
“快！”沈瓷推了他一把，“没时间了！”
顾临溪咬牙，转身冲向控制台。就在他踏上核心区平台的瞬间，整个空间的光线忽然变亮，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检测到管理员基因。欢迎回来，顾临溪。】
主通道的门滑开了。三个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瓷立刻开火，子弹打在门框上，迫使对方后退寻找掩体。她的射击精准而冷静，每一枪都封住了对方的行动路线。
顾临溪冲到控制台前。面板感应到他的接近，自动亮起。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界面，但他完全看不懂。
“我该怎么做？”他对着通讯器喊。
林素心的声音传来：“触摸屏幕，系统会识别你的基因，然后你只需要选择‘紧急封锁’选项。但注意——一旦启动，空间里所有人都会被锁定位置，包括你们。”
顾临溪的手指按在屏幕上。一瞬间，无数数据流涌入他的脑海——不是通过眼睛看到的，而是直接出现在意识里。空间的完整结构图，所有系统的状态，甚至那几个入侵者的实时位置……
他看见了沈瓷，她正靠在一个控制台后换弹匣，侧脸上有一道擦伤，血珠渗出来。
他看见了林素心，她在远处的平台上，正紧张地看着监控画面。
他也看见了那三个入侵者——他们正在分散包抄，试图绕到沈瓷的侧面。
【一分二十秒。】
没时间犹豫了。
顾临溪在意识中找到了“紧急封锁”的选项。但他没有立刻启动，而是做了另一件事——他调出了空间的重力控制系统。
“沈瓷，”他通过通讯器说，“趴下！现在！”
沈瓷毫不犹豫地扑倒在地。
下一秒，顾临溪启动了重力反转。
平台上的重力方向突然改变，所有人都被“拉”向天花板。那三个入侵者措手不及，装备脱手，人悬浮在半空中挣扎。
而沈瓷因为提前趴下，用手扣住了地面上的固定环。
“就是现在！”林素心的声音传来，“启动封锁！”
顾临溪在意识中选择了确认。
【紧急封锁协议启动。倒计时：三分钟。】
警报声响彻整个空间。所有出口开始关闭，透明的通道壁变成了不透明的金属色。
那三个入侵者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其中一人竟然从装备里掏出了一个炸弹。
“他们要炸开出口！”沈瓷大喊。
顾临溪看到了。他也在意识中看到了那个人手里的炸弹型号，以及它的引爆时间——十五秒。
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冲向沈瓷，将她扑倒在掩体后。
炸弹爆炸了。
不是巨大的爆炸，而是一种定向的冲击波，专门用于破坏封闭结构。主通道的门被炸开了一个缺口，那三人趁机向外逃窜。
但封锁已经启动，他们逃不出去的。
冲击波过后，顾临溪撑起身，紧张地看着身下的沈瓷：“你没事吧？”
沈瓷摇头，但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了控制台。
控制台被冲击波波及，屏幕闪烁着警告的红光。而最糟糕的是——那个巨大的发光球体，因为震动，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纹。
淡金色的液体从裂纹中渗出，滴落在平台上。
而液体中，悬浮着几个小小的、种子般的物体。
其中一颗，滚落到了平台边缘，然后——
掉进了被炸开的通道缺口，向外滚去。
顾临溪和沈瓷同时看到了这一幕。
而倒计时还在继续：
【两分十秒。】
一颗“种子”，落入了入侵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