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倒了一杯啤酒,酒瓶轻轻落在案上,发出清脆一响。她抬眼时,眸子里像是浮着一层薄冰,将蒋天生那张写满为民除害的脸映得清清楚楚。
蒋先生她的音调里带着些玩味东星的疯狗咬了自家的孩子,但您这除害的心思倒是比苦主还急三分。
她身子微微前倾,袖口掠过桌面:我这个人最怕麻烦,更不喜欢被人当枪使。无上是禽兽不假,可这江湖里,谁又比谁干净?
她轻笑一声,您要借我这把刀除恶,可以。但这把刀出鞘,总要沾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才甘心。
蒋天生面色不变,手指却无意识摩挲起手腕上的表盘。他听懂了,陆离根本不在乎什么道义伦常,也不在乎得不得罪东星,她要的是明码标价。
陆小姐说笑了他忽然舒展眉羽洪兴从不亏待朋友。铜锣湾那里我有一家新开的酒吧,正好缺个能镇得住的贵人,另外我在赤柱那里有一栋小型别墅,隐私性很强,适合陆小姐和朋友居住。
听到赤柱这个词,陆离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荡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蒋天生看来调查出不少关于她的信息啊,而且他说起赤柱的别墅,也是摆明了告诉她,他知道她其实并不在乎杀了无上。
社团怕不怕警察?其实这说起来很复杂。
社团怕差人没完没了的查牌、扫货,断了赖以生存的财路,差人也怕社团联合起来,将桌下的争斗掀到台上,搞得治安恶化、舆论沸腾,砸了自己的饭碗和前程。
但相对来讲,还是古惑仔怕条子,因为如果社团想对付警察,不是不行,但会很麻烦。
因为这种“怕”的本质,是一种基于“秩序”的默契。
白道代表着法理秩序,拥有掀桌子的终极权力;而黑道,则是在灰色地带自发形成的另一套“秩序”。
警察求的是“稳定”,古惑仔求的是“财路”。
只要黑道的“秩序”不越界,不影响白道的“稳定”,双方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合作”,而一旦有人打破默契,那就是全面战争的前奏。
这份默契一是枪,二就是握枪的警察。
所以杀了无上会不会让东星针对自己,陆离根本没考虑这个问题。
为一条疯狗出头?骆驼要是这么做了,他这话事人也就算当到头了,高晋肩上那一道杠可不是摆设,高晋虽不是执法部门,但道上混的都明白,哪个社团在赤柱没关着几个兄弟?
骆驼是老江湖,最懂权衡利弊。让他为了条不忠于自己的疯狗,去动一位警司的女朋友,这种因小失大、自取灭亡的蠢事,他绝不会干。若他真干了,陆离反而要为他鼓掌——这等于亲手把绞索套在了东星全帮的脖子上,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
“阿布”
陆离目光落在擂台上,声音淡得像一声耳语:“去活动一下筋骨吧,场面做得好看些。”
阿布无声一笑,微微点了点头。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活动了一下肩颈,关节处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动。
接着,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径直走到看台边缘,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下。那么高的地方,他落地的姿态却轻得像一片落叶,仿佛只是下了一级台阶。
周围看到的人还来不及惊叹,就见对面东星的通道处仿佛摩西分海般,人群向两侧躲避。
一个男人就静静地站在通道的阴影里,像一尊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煞神。
他并没有什么动作或者表情,只是用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平淡地扫视着全场,目光所及,连最疯狂的观众都僵住了动作,仿佛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盯上,连血液都被冻住。
他缓缓踱步而出,脚下无声,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上,左手握着一串油光发亮的骨质念珠,指节捻动时,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咔哒”轻响。
“无上哥……您这边请……”
一个东星小弟颤声引路,无上却恍若未闻,目光直接越过所有人,精准地盯住已经走上擂台的阿布。
随即,他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极度不自然的、僵硬的弧度,如同刚刚解冻的尸体,面部肌肉似乎已经坏死,只有最表层的皮肤被强行牵扯着,形成一种极不自然的弧度。看上去,活像是有人用钩子挂住了他的嘴角,硬生生拽出了一个“笑”的表情,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阿布对上无上那不似人类的表情,反而扯出一个更加张扬、充满野性的笑容,他伸出食指,对着看台下的无上,极其缓慢而又挑衅地勾了勾。
无上脸上那原本就僵硬的表情,瞬间冻结,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他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让离他近的几个东星小弟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并没有做什么华丽的动作,只是一步一步走上擂台,灯光照在他过分苍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你,很好。”无上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仿佛嗜血的野兽终于嗅到了猎物的腥气,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撕裂,形成一个僵硬而癫狂的弧度“就让我听听……你死亡时的哀鸣是否动听吧!”
阿布颇有闲情逸致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对着指尖轻轻一吹,脸上依旧是那副仿佛在街边晒太阳的懒散笑容,灿烂得好像个邻家大男孩。
“你一个人在那瞎叨叨什么呢?台词背得这么辛苦,要不要给你鼓个掌啊?”
他活动了下手腕,语气轻松的建议:“脑子不好就赶紧去看医生,别在这儿耽误大家时间。我们大小姐可是吩咐过,要打得干净利落,漂亮点。”
他向前踏出一步,虽然依旧在笑,但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如同慵懒的猎豹终于亮出了利爪。
“所以,别摆谱了。要上就赶紧,我赶时间。”
无上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那强装的“笑容”瞬间崩塌,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