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担心林二宝,而是顾虑左邻右舍都看见林家人把孩子送到她家。若真有个闪失,到时候林家找上门来要人,可就说不清了。
跟到半路,只见林二宝突然放慢脚步,迟疑地转过身往回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住。那小小的身影在土路上来回踱步,时而揪着衣角,时而踢着石子。
那样子,似乎是既不敢回家,也不愿再回孟家受气。
“林二宝!”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林冬月循声望去,只见范小虎扛着根细竹竿,蹦蹦跳跳地从岔路跑来,“走,上山捅鸟窝去!”
林二宝正愁没地方去,一看到范小虎,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好!”
林冬月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抬眼看见前方田埂上三三两两的村民正扛着农具往家走。
这些人都能作证林二宝是和范小虎一起上的山。
有了这些目击者,就算林家要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她看着两个熊孩子勾肩搭背往山上跑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去。
日头已经升到头顶,她得赶紧去把绣线软绸给柳氏送去。
林冬月拎着篮子走到柳氏家附近时,远远就听见谢寡妇那尖细的嗓音。
只见她端着个粗瓷碗,倚在柳氏家门前的老榆树下,阴阳怪气地说道:“哟,长得标致就是占便宜,那赵木匠咋就不说免费给我家修修房顶呢?”
柳氏站在门口,局促地绞着衣角:“谢娘子误会了,是里正大人见我们孤儿寡母实在艰难,才吩咐赵木匠来帮衬一把”
“哎哟喂!”谢寡妇夸张地拉长声调,“我和虎子难道就不可怜?里正大人咋就……”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瞥见林冬月的身影,立刻话锋一转,撇着嘴道:“这不是小莞娘吗?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吹到我们这穷地方来了?”
那语气酸得能腌菜,一双吊梢眼在林冬月身上来回打量。
同为寡妇,凭什么林冬月就能靠卖薯条发家,自己却不行?更可气的是,她去打听薯条的做法,这孟家竟半点口风都不漏!
“我找巧儿娘有点事。”林冬月淡淡回了句,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径直朝柳氏走去。
柳氏早已热情地迎了上来,憔悴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林娘子来了!”
巧儿也从屋里跑出来,脆生生地喊道:“婶子好!”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哪还有半点往日的怯懦。
谢寡妇被晾在一旁,气得直翻白眼。她扭着腰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装什么装,不就是有几个臭钱……”
不过她只敢把说这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她还指着上孟家卖木薯呢!
林冬月被柳氏让进屋,一眼就瞧见那张斑驳的破木桌上摆着两碗稀薄的野菜粥。米粒少得能数清楚,汤水清得能看见碗底。
“林娘子...用过饭了吗?”柳氏局促地绞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
她眼神飘忽地扫了眼桌上的粥碗,又慌忙移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窘迫的红晕。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想留客用饭,却又羞于拿出这样寒酸的饭菜待客。
巧儿懂事地站在一旁,大眼睛在林冬月和娘亲之间来回转动。
林冬月目光扫过桌上那两碗清汤寡水的粥,却佯装未见,脸上绽开温暖的笑意:“没吃呢!不过家里人做好了饭菜,等着我回去呢。”
她边说边从篮子里取出准备好的软绸和五彩丝线,轻轻放在桌上。
“巧二娘,这是绣帕要用的料子,您看看还缺什么?尽管同我说。”
柳氏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绸缎,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那细腻的触感让她眼眶发热,喉头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这……这么好的料子……”
“娘亲的手可巧了!”巧儿突然插嘴,“前年绣的蝴蝶,跟真的一样会飞呢!只可惜……”
柳氏急忙用眼神制止女儿,巧儿立刻捂住小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林冬月佯装没听见后半句,温柔地揉了揉巧儿的发顶,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这桂花糕婶子今天买多了,小莞他们吃不完,巧儿帮着吃点好不好啊?”
不等回应,她已将油纸包放在桌上,又从篮子里拿出小半袋白面,小半袋白米,一碗猪油放到桌上。
柳氏见状慌忙摆手:“林娘子,这可使不得!我只是想还你帮……”
“巧儿娘,”林冬月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我就直说了,绣帕子期间,希望你别去开荒,少做重活——这双手若是生了茧子,会刮坏绸缎的。”
这番说辞,半是给她们娘俩找个台阶下,半是真心的劝说。要知道那匹软缎和彩线花了她整整一两银子呢,万一因为手糙绣坏了,系统不认是‘稀有物品’,她找谁说理去?
柳氏盯着自己满是水泡的手掌发愣,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这些米面油你先用着,”林冬月将米面油往桌里推了推,“在你绣完之前,家里吃的用的都算我的。”
柳氏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推辞的话。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双手要是糙了,确实接不了精细绣活。可要是不干活,娘俩就得喝西北风,眼前这些东西,再烫手也得接着。
林冬月看出了柳氏的心思:“巧儿娘,你别多想。这些都是你凭手艺挣的,是正经的工钱。如果绣得好了……往后说不定你可以靠这手艺养活自己和巧儿。”
柳氏的目光落在绸缎上,那柔滑的光泽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多年前的绣阁。
那时她绣的牡丹能引来真蝴蝶,可现在......她瞥见墙角那把锄头,铁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林娘子,”柳氏突然抓住林冬月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藤蔓般缠上来,“若是...若是我绣得不好……”
林冬月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怕,你只管绣,就算不合意也无妨。”
见柳氏仍不安心,她又故作轻松地笑道,“再说了,我不过是个粗手粗脚的农妇,能有什么高要求?”
这话说得柳氏破涕为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慌忙用袖子去擦,生怕泪水弄脏了绸缎。
“不着急,慢慢绣,绣好了我来取。”林冬月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记得,这几日别去开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