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刚蒙蒙亮,刺耳的铜锣声就响彻杂役区。
琉璃拖着酸痛的身体刚走出房门,就被王管事堵在了门口。
“琉璃,”王管事面皮耷拉着,语气像结了冰。
“从今天起,你负责的药园区域扩大。东边那片‘赤阳草’也归你管。每日需用后山寒潭水浇灌三次,一次都不能少。还有,库房里新到的药肥,搬运的活儿也归你了。”
琉璃的心猛地一沉。
赤阳草性烈,需用极寒的潭水调和,光取水一趟就耗时不短,还要三次?
而且,药肥沉重无比,向来是几个男杂役合力搬运的差事。
她原先照料雾雨花和凝露草的活儿却丝毫未减。
“王管事,”
她声音发干,试图争取,“我原先的活儿已经不少,再加上赤阳草和药肥,恐怕……难以周全……”
王管事眼皮一翻,冷冷打断:“怎么?做不了?做不了自有能做的人来顶替你。合欢宗,不养闲人废人。”
他刻意加重了“废人”二字,眼神里没有一丝通融。
琉璃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低下头。
“……是,琉璃明白了。”
这一整天,成了煎熬。
她像一只被不断抽打的陀螺,在药园、寒潭、库房间疲于奔命。
纤细的肩膀扛起沉重的药肥袋,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
冰冷的寒潭水打湿了她的裤腿和布鞋,寒意刺骨。
原先还能说上一两句话的杂役,如今见到她,要么像躲瘟疫一样匆匆避开,要么就故意提高嗓门说些指桑骂槐的风凉话。
“哎,有些人啊,就是没点眼力见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想拉着别人一起倒霉不成?”一个尖嘴猴腮的男杂役在她费力扛着药肥经过时,阴阳怪气地对同伴说道。
曾经偷偷给过她一个窝头的大娘,趁人不备,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块硬得硌牙的饼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丫头,咬着牙忍……柳师姐发了狠话,谁帮你就跟谁没完……老婆子我也……唉,你好自为之!”
说完,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走了。
琉璃握着那块冰冷的饼,看着大娘仓皇的背影,心里那点微弱的暖意,彻底凉透了。
彻底的孤立,比繁重的劳役更让人窒息。
深夜,她几乎是爬着回到那间杂物房。
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强撑着取出那半瓶聚气丹,倒出一粒服下,然后盘膝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努力摒除杂念,运转《引气诀》。
可是,哪里静得下来?
隔壁震天的鼾声、窗外不知名虫子的嘶鸣、甚至远处飘来的、属于内门弟子的丝竹笑语,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脑海。
更可怕的是心里的杂念。
柳媚儿刻薄的脸、楚云逸清冷的身影、父母担忧的眼眸、对未来的茫然恐惧……纷乱如潮水般涌来。
灵气感应时断时续,引入体内后运行得滞涩无比。
每次都是在即将完成一个小周天的关键时刻,心神一散,前功尽弃。
服下的丹药药力化开,却因心神不宁而大部分白白散逸。
“静下来!快静下来!”
她在心里对自己嘶吼,越是焦急,气息越是紊乱。
又一次失败后,她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连这最后的希望,修炼,也对她关上了大门吗?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冰冷的床铺上,蜷缩起身体,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很快浸湿了破旧的枕巾。
好累,真的好累……身体累,心更累。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冷,这么难?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衣物里掏出那枚阴阳同心佩,紧紧攥住,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将玉佩紧紧贴在额头上,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一点慰藉的东西。
“爹……娘……”她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音破碎不堪。
“琉璃好累……好怕……这里好冷,好可怕……我撑不下去了……我真的能活下去吗?”
泪水滑落,滴在玉佩上。
她把所有的无助和绝望都倾诉给这唯一的“依靠”。
“玉佩……娘说你是传家宝,能保平安……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无声的哭泣。
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崩溃如同沉重的夜幕将她笼罩。
握着玉佩,她就在这无尽的绝望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清冷的月光透过小窗的缝隙,静静地洒在她苍白的小脸上,也洒在那枚紧贴着她额头的玉佩上。
霎时,那枚看似普通的玉佩表面,在月光下,似乎极其微弱地流转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光华,快得如同幻觉,一闪而逝。
而,琉璃紧蹙的眉头,似乎也随之微微舒展了一瞬,呼吸变得略微绵长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