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宗门中心广场,人声鼎沸。
高台之上,宗主、各峰长老端坐,神色肃穆。
台下,内外门弟子云集,目光灼灼。
年会“献技”环节正进行到高潮。
“下一位,琉璃。” 执事弟子高声唱名。
闻言,琉璃一愣。
献技通常只限于核心弟子,和一些表现优异的弟子。
怎么会有她呢?
琉璃看向高台上,站在赵昊身旁的柳眉儿,她一脸的笑意,眼中尽是阴谋诡计。
无疑,这是她的安排。
要看琉璃出丑。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向琉璃。
此刻拒绝也不太合适,说不定正中柳眉儿下怀。
琉璃思虑片刻,便从人群中缓步走出,一袭素净青衣,身姿挺拔,面容沉静。
经过秘境历练和苦修,她气息早已内敛,目光清澈,已非昔日怯懦模样。
“弟子琉璃,献丑了!今日不演示攻伐之术,愿以一段身法舞,请诸位师长指正。”
她稳步上台,向高台方向躬身一礼,声音清越。
以舞献技,在女弟子中颇为常见。
故而,台下,众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期待。
台上,琉璃并未在意,她屏息凝神,闭上双眼,脑海中回想起《飘絮步》的要点:“‘絮’之精髓,在于‘飘忽’与‘不定’。”
也浮现出自己无数次在山谷中苦练的身影,那些跌倒、碰撞、以及最终领悟的瞬间。
当她再次睁眼时,目光已是一片澄澈空灵。
她足尖轻轻一点,身形倏然动了起来。
没有伴奏,她的舞步便是唯一的韵律。
起初,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如同初春的柳絮,在微风中试探着飘摇。
但很快,她便彻底沉浸其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忘记了这是年会献技,忘记了台下无数双眼睛。
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随着某种无形的气流摇曳、旋转、起伏。
手臂舒展如柳枝轻拂,步伐变幻似絮影无踪。
时而如被疾风卷起,骤然加速,在场中留下道道残影;
时而又如遭遇回旋气流,身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返、滑行,轨迹莫测。
更令人称奇的是,她并非单纯舞蹈,而是将《飘絮步》的运劲法门、灵力流转轨迹,完美地融入了每一个动作之中。
灵力在她体内如水银泻地般顺畅流转,支撑着那些看似违背常理的轻盈与迅疾。
她的身影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团真正的、不受拘束的飞絮,在方寸之地上演着极致的灵动与自由。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见的“舞”所吸引。
那不仅仅是一种身法展示,更是一种道韵的流露,一种对“自由”、“灵动”、“无常”的诠释。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绝美而玄妙的舞姿中时,异变突生!
舞动中的琉璃,心神与身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契合。
往日的滞涩之处豁然贯通,一种圆融自如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福至心灵,体内灵力按照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路线轰然运转,身法骤然再变!
“嗡——”
她周身气息猛地一涨,身影仿佛彻底融入了风中,时而聚合,时而分散,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其真身所在,只在空中留下无数如梦似幻的絮影!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带着奇异的牵引力,让靠近台前的弟子衣袂发丝皆向后飘飞!
《飘絮步》,在此刻,突破至大成之境!
舞姿戛然而止。
琉璃的身影重新凝实,静静立于台中央,微微喘息,额角见汗,但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周身气息圆融内敛,更胜从前。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震天的哗然与惊叹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
“天啊!这琉璃师妹的舞姿……太好看了?!”
“一个身法竟能练到如此地步?简直如鬼如魅!”
“太美了……不仅好看,这悟性……竟在献技中当场突破?!”
“不可思议!她对身法的理解,远超同辈!”
……
惊叹声、赞扬声此起彼伏。
几位长老也面露惊容,相互低语,眼中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就连高居主位的宗主,也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楚云逸静立一旁,一贯平静无波的眸中,首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深的震撼与……惊艳。
他见过无数精妙身法,但从未有一刻,觉得一道身影可以如此……动人心魄。
那舞动中的专注、灵动、以及突破瞬间绽放的光华,竟让他有瞬间的失神。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负在身后的手,压下心头那一丝陌生的悸动。
……
而站在人群前方的柳媚儿,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嫉妒、怨毒到极致的扭曲!
她原本指望看琉璃出丑,却没想她竟以如此惊艳的方式获得满堂彩,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破!
那贱人跳舞的样子……还有楚云逸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都像毒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肉中,浑身气得发抖。
琉璃平复了一下气息和激荡的心情,再次向高台行礼,准备下台。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媚儿身旁的一名男弟子猛地跳了出来,指着琉璃,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琉璃师妹,方才你演示的舞姿确实有几分模样。但谁知道,你这身修为,你这‘舞姿’,是不是靠着某些见不得人的‘炉鼎’手段,从别人那里‘练’出来的?!”
“炉鼎”,‘练’出来,几个字如同惊雷,在广场上空炸响!
瞬间,全场哗然!
“什么?炉鼎?”
“她是炉鼎出身?怎么可能?”
“难怪修为进阶这么快……”
“哼,我就说嘛,一个普通外门弟子,怎么会有资格上台献技!”
“听说,她最近老跑到宗门后山,也不知道和谁,练舞姿……”
……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复杂、探究、甚至鄙夷,齐刷刷聚焦在琉璃身上。
高台上的长老们微微蹙眉,但并未立刻出声制止,似乎想看看事态发展。
柳媚儿嘴角勾起一抹恶毒而得意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着。
琉璃脚步一顿,缓缓转身,面色平静无波,目光清澈地看向那名弟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位师兄,何出此言?”
那弟子见琉璃如此镇定,心中一虚,但想到柳媚儿的许诺,立刻梗着脖子,声音更加尖利。
“哼!宗门里谁人不知?你琉璃不过是靠着给人做鼎炉,任人采补,才得以踏入仙门!”
“一个靠取悦他人、奉承谄媚才爬上来的炉鼎,也配在此大谈道心?”
“也配上台献技?”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污了这年会圣地!”
……
恶毒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利箭,试图将琉璃钉在耻辱柱上。
场面极度尴尬,不少弟子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然而,琉璃并未如众人预料的那般惊慌失措或暴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弟子,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虚张声势的外表。
直到那弟子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蕴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大道之下,众生平等。仙途漫漫,贵在问道之心。”
“弟子琉璃,今日修为,今日所言,皆是一步一履,勤修不辍而来。”
“心向大道,砥砺前行,与出身何干?与过往何干?”
说话间,她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最后重新定格在那弟子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凛冽的反问。
“倒是师兄你,口口声声提及‘出身’、‘配与不配’。依师兄高见,究竟何等出身,才配在这大道之路上前行?”
“是依仗祖辈余荫,便可高枕无忧?”
“还是……如师兄这般,依附他人,甘为鹰犬,吠声示忠之辈,才算是‘配’谈这道?”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震动!
“哗——!”
这话太犀利了!直接点明那弟子是柳媚儿、甚至是赵昊的走狗!
这简直是在打柳媚儿和赵昊的脸!
众人目光顿时变得玩味起来,在那弟子、脸色铁青的柳媚儿、以及高台上神色莫测的赵昊之间来回扫视。
那弟子被噎得面红耳赤,指着琉璃“你……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在众人讥讽、鄙夷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缩回了人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媚儿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捏碎了袖中一枚果核,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毒液。
她万万没想到,琉璃言辞如此锋锐,竟敢当众反击,还让她如此难堪!
高台之上,楚云逸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赏,随即恢复平淡。
第一轮交锋,琉璃凭借过人的镇定与犀利言辞。
完胜!
然而,柳媚儿岂会善罢甘休?她强压怒火,向人群中使了个眼色。
只见一名看似温和的女弟子,立刻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笑容满面地越众而出,走向刚刚化解了危机、又准备下台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