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洛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像飘荡的落叶:“其实在辞楹幼时,李先生第一次来这乾东城游历收她为徒的时候,我便担忧,总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却没想到,如今,如今的光景,比我所想的情况,还要更糟糕些,他不仅带走我的辞楹,还要带走东君,小先生,你所说道理,我全都明了,可我终究不能替他们做决定,我想,这件事,还是要问问他们的想法。”
“不必问了。”
清越却坚定的女声自厅外穿堂而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裹着一身未染纤尘的素白,如月下初雪踏入厅堂,衣袂随步履飘扬。
“辞楹?”百里洛陈微怔。
“爷爷,父亲,不必问了,”你声音轻轻,语气却坚定:“我已和哥哥决定好,去天启。”
萧若风眉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雷梦杀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我就说嘛,小师妹绝对会和我们一起走的。”
百里成风不愿相信:“阿楹…”
“父亲,我已想好,还望父亲成全。”
百里成风面色一痛,重重甩了下手,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你和东君自小倔强,想做的事情,是没人能改变你们的想法的。
你的目光越向父亲,投向厅堂中央那道卓然独立的黄袍身影,淡黄色的鎏金蟒袍褪去了学堂白衣的风雅,将那份天家贵胄的气度衬托的更加鲜明,萧若风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温润笑意,目光与你相接,你敛衽一礼,仪态端方:“只是殿下,在临走之前,我和哥哥还有一事想做。”
“何事?”
“我和哥哥,想在临走前踏马乾东,骑到落日黄昏,骑到月生星落,骑到身下的烈风驹,踏遍乾东城的每一寸土地。”
………………..
烈风驹是你小时候,爷爷送给你和百里东君的,性情最是不好驯服,但跟了你们这么久,如今已然与你们相处融洽。
城楼上,一行人望着百里东君和你策马扬鞭,风吹起你的头发,那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骑起马来,竟也毫不逊色于男儿。
破风军的人不远不近的守护在你们身后,隔着远远的距离,萧若风的视线却牢牢的锁在你身上。
时隔多年,他要带你回天启了。
“九皇子殿下,”百里洛陈道:“东君和辞楹的选择,已经很明确了,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此番带他们回天启,真的只是为了学堂之事?”
萧若风回神,躬身,答的坚定:“侯爷放心,只是为了学堂。”
他给古尘的承诺,百里洛陈已听温壶酒转述过,可萧若风却又重复了一遍:“我以我的性命担保。侯爷,大可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二人,牵扯入朝堂之事。”
…….
乾东城的轮廓终于在车轮与马蹄声中远去。印象中,这并不是你第一次离开乾东城,但却是你第一次离开家人去天启。
从小时候离开天启随爷爷来到乾东城,你再也没回到过天启,甚至潜意识里,你抗拒回忆起天启的事情,那并不是太美好的一段回忆,也许曾经美好过,但结局却是血色的。
去往天启的路上,百里东君执意骑马而行,你本来想跟着一起,但温珞玉和百里成风坚持劝下了你,近日你虽表现的一切如常,可他们知晓,因为古尘师父的事情,你已经连日心神损耗,一路颠簸,怕你受不住,还是让你坐了宽敞舒适的马车。
车帷垂落,隔绝了外间的尘土与喧声。
然而,马车内的氛围也并未轻松多少。此时此地与你同乘的,正是萧若风与雷梦杀,是你如今已知晓身份的两位师兄。
初时的空气微凝,带着几分不言而喻的局促。雷梦杀本是憋不住话的性子,沉默片刻后终是打破了这份寂静,他抓了抓后脑勺,满脸好奇:“小师妹,我有点好奇,当初在乾东,那老头到底是怎么哄得……呃,是怎么看你顺眼,收你为徒的?”
“嗯?”你微怔,从窗外流动的风景里抽回神思,细想片刻,才道:“倒也无甚特别缘由。不过是恰巧相逢,他说……与我有一段师徒缘分,便收了。”
“就这么简单?”雷梦杀瞪大了眼,仿佛听到了什么稀奇事,“他说收,你就拜了?那时候你哪晓得他是鼎鼎大名的李先生啊?”
“因为,”你神色坦然,唇角微牵,“他赠了我一柄很好看的剑。”
“就……就为了一把剑?”雷梦杀愕然失语。
萧若风唇角却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温声接口:“引月?”
“是。”你颔首。
“确实是把好剑,十大名剑之中,唯一的软剑。”萧若风点头,语气里带着欣赏与一丝感叹,“需持剑者技艺心境臻于上乘方可驾驭,尤其是……”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你腰间并悬的另一柄长剑,“小师妹身侧还有邀星相伴。”
“小师妹”三字从他唇齿间吐出,音色低沉悦耳,偏又带着一种独特的、近乎钩子般的轻柔和婉转的尾音,与雷梦杀爽朗直白的叫法迥然不同。明明是一般的称谓,经他口,便莫名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温软意味。
“邀星是后来爷爷设法寻到的。”你解释道,“引月邀星,本就同源一体,一柔一刚,心法剑意各有所长,驾驭起来,确非易事。”
雷梦杀瞬间打开了话匣子,从“小师妹天赋异禀”、“师兄我当年也如何如何”,再到对“抠门师父李某人”各种趣事“义愤填膺”的絮叨。你起初饶有兴味地听着,渐渐却被连日累积的疲惫拖住了心神,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只得用手支着腮,勉力支撑。
“师兄,”萧若风的声音适时响起,平静地截住了雷梦杀兴致勃勃的长篇大论,“小师妹乏了,让她歇息片刻吧。”他的目光转向你,语调自然熨帖:“车内有软枕,可倚靠休憩。驿站尚远,待会儿到了,我会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