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深陷绝望的叶鼎之几乎喜极而泣。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每日都会花费大量时间,极其小心地为你输送内力,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你受损的根基。他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感知着你体内每一丝细微的变化,看着你苍白的脸颊日渐恢复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他那颗始终悬在深渊边缘的心,才终于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和喘息。
他深知,只要坚持下去,你终会醒来。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三日后的黄昏,叶鼎之像往常一样,处理完宗务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向你所在的殿宇。他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暖意和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然而,这一次,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僵立在原地,心跳骤停。
你醒了。
你并未躺卧,而是自行坐起了身,背靠着柔软的引枕,微微侧头望着窗外。天光透过琉璃窗棂,在你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睫低垂,不知在沉思什么,神情安静得让人心慌。
许是听到了开门声,你缓缓转过头,目光迎上了他震惊而复杂的视线。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暖泉潺潺流动的细微声响。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形高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明明感觉只是几天不见,你却觉着似乎已经过了半生那么长。
你看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太多你看不懂、或者说不敢细究的情绪。
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愧疚,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还有一种……仿佛即将失去一切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你张了张嘴,想唤他“云云哥”,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化作一声极轻的气音。
就是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击溃了叶鼎之努力维持的平静。他几乎是踉跄着快步走到床边,却又在距离你一步之遥的地方猛地停住,仿佛害怕自己的靠近会惊扰到你,会玷污了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宁。
他的嘴唇颤抖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至极、带着无尽悔恨与不确定的问询:“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微微摇了摇头,长发拂过苍白的脸颊,目光依旧静静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努力扯出一个极其微弱、却足以安抚人心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睡了多久?这里……又是哪里?”
你环顾四周,陌生的华丽殿宇,温暖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你的平静,你的不问缘由,反而像一把钝刀,缓缓割着叶鼎之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到床边,却依旧保持着一点距离,声音沙哑地回答道:“你昏迷了几天。这里是……天外天。”
他顿了顿,避重就轻地补充道,“你受了伤,需要静养。这里……比较安全,也暖和。”
你在刚刚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昏迷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而如今,看到他眼底深藏的痛楚与挣扎,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大海的眸子,如今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你没有再追问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轻轻抬起有些无力的手,缓缓伸向他因紧张而死死攥紧、指节发白的拳头。
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时,你能感觉到他猛地一颤,几乎要下意识地缩回手,却又硬生生忍住。
你轻轻覆上他的手背,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全部温柔,低声道:“云云哥,别怕……我没事了。”
这一声“云云哥”,这一下轻柔的触碰,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叶鼎之苦苦维持的堤防。他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你,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
他不能让你看见他此刻狼狈的样子,不能让你看见他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所有的愧疚、后怕、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深知无法回到过去的绝望,在这一刻彻底淹没了他。
你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背影,心中酸楚难言,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了手,给他空间去平复这汹涌的情绪。殿内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你心中无声的叹息。
片刻,叶鼎之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
在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你并没有选择回避。你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他,尽管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云云哥,告诉我,那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们好像在廊玥福地……然后……” 你努力回忆着昏迷前的碎片,脑海中闪过内力被抽离的剧痛、他失控的眼神、以及玥风城疯狂的笑声,纵使已经回想过那些记忆,脸色也不禁又白了几分。
叶鼎之的身体骤然僵硬。他最害怕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他深呼一口气,转身看向你,看着你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那倒影是如此的陌生,似乎充满了戾气与罪孽。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他不再躲避,用一种近乎自毁的语调,将残酷的真相一点点剖开在你面前:
“是,在廊玥福地。我失控了,被心魔和虚念功支配……我差点……杀了你。”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你的心脏。
“我吸干了你的内力,也吸干了玥风城的内力。他死了,死在我手里。”
“东君强行闯入我们三人之间虚念功的结界,重伤反噬,经脉寸断,被你们大师兄接走了。”
“然后,我接管了这天外天,用武力镇压了所有反抗者。现在,我是这里的宗主,一个……依靠吞噬他人力量、满手血腥的魔头。”
他一口气说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背负上了更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