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辱使命
秦大山扫了一眼文件，心想：我还说什么呀？
在此之前，秦大山并不知道调他到师教导队来当军事和文化教员缘于于参谋长。这说明于参谋长对他寄予了极大信任和希望，恐怕这里面还有崔师长的意见吧。于是，他感激地说：“曹队长，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也谢谢于参谋长的推荐和信任！”
文件上清楚地写着：参加第一期培训的学员有师司令部炮兵办的主任、师炮兵团的团长、师炮兵团的参谋长，还有师炮兵团侦察股的股长、步兵团炮兵股的股长、炮兵团三个地面炮兵营（步兵团炮兵营）的营（连、排）长、师炮兵团指挥连的连长、师炮兵团三个炮兵营营部的指挥排长、所有指挥班的班长、所有的侦察兵和计算兵、炮兵团气象站站长和气象兵。十天以后培训工作开始，拢共六十多人，历时两个月，春节前结束。
秦大山完全能想到参加师教导队第一期培训的是全师炮兵部（分）队的精英。各团在选送培训人员上都是由团长、营长和连长直接把了关的人；他还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些人全都精通了炮兵射击指挥专业作业的程序，增强了计算精度和速度，那么，全师的炮兵实弹射击就一定能像一部精密的钟表那样做到密切协同和配合，战争这台机器就会高效地运转。于是，秦大山坚定地说：“看来满打满算仅有十天的准备时间，非常仓促也非常紧张。虽说万事开头难吧，但只要打响了第一炮，踢开了头一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队长，虽然我现在还不懂得炮兵射击指挥是怎么回事，但请您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保证圆满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也决不辜负于参谋长的信任。”
“好！我就爱听你说这句话。你先整理一下，等会儿我让通信员把教材、地图和教学用具都给你送过来，方向盘、测距机、望远镜这些光学仪器，你先开个单子，让通信员到器材库里领了就给你送来。”
“不用了，队长。我自己去拿就好，这会儿我就跟您去拿教材和地图。”说着，就和曹队长一同去了队部。
秦大山以前只见过看得见目标的那种称作直瞄的火器，如各类枪、40火箭筒和无后坐力炮等，还从来没机会研究过能“隔山打牛”的曲线弹道武器。从前，在高中物理课上也就学过弹道抛物线理论。现在，于参谋长要调他来教导队当教员，曹队长要求教炮兵指挥干部和特业兵的射击指挥专业。不光要教理论，最重要的是教实际操作，关键是要做到知行合一。然而，炮兵射击指挥到底要教哪些知识？炮兵射击行动到底如何指挥？一定是一个庞大复杂的体系。秦大山嘴上说让曹队长放心，可他心里还没有底。就在一个月前的登伊地区实弹战术综合演练的时候，他只是见过迫击炮分队从山后面把炮弹精准地打在了前沿阵地上。可炮兵指挥员是怎么指挥的他并不知道，当时就感觉到很神奇，一直想弄清这个问题，曹队长恰巧让他来教这门课程，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这些问题搞清楚。可现在只有十天的准备时间，连门还没找到呢！炮兵部（分）队的精英们就要接受他的培训，怎么给大家教？看来平面几何知识、地图知识肯定会用到的，可能还有一整套复杂的计算过程，更应该有一套完整的口令。那些口令怎么来？这应该就是炮兵射击指挥专业的核心知识了。对，教材里一定有答案。
从队部抱回教材、工具书和一大摞地图回到宿舍，秦大山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当下要做的是尽快从《炮兵射击指挥》教程中清理思路，那就得先吃透它，同时还要从《教程》中梳理出一条有效的教学思路来。除了吃饭睡觉，这几天啥也不能干，集中精力从书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秦大山一连把自己关了三天，通读了《地面炮兵射击教程》，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条清晰的思路：一是要让全体学员理解炮兵射击指挥所涉及到的基础知识，这里牵扯数学知识，其中涉及平面几何、三角函数、反三角函数、对数，还有气象学、地理学和军用地图应用等方面的知识，这都是基础，但不能给学员讲得太深，怕有人陷进去出不来；二是要让每一个学员都熟悉炮兵射击指挥作业的程序和方法，这是重点和难点，也是基本功，理论要与实际结合，多练才能知行合一。秦大山从中还总结出了炮兵射击指挥的作业程序：炮兵指挥员受领了上级下达的任务后，在战术背景条件下带领指挥分队迅速隐蔽地接近敌前沿并在合适的地形上开设观察所，运用光学器材完成侦测观目距离、炮目距离、观目夹角、炮目夹角和射击方向并记录目标和炮阵地的坐标，迅速准确地在地图上标定出目标点、观察所站立点和炮阵地的坐标和高程，在最短的时间内经各级炮兵指挥员、指挥班班长和计算兵依据不同情况，应用炮兵指挥尺、计算盘、指南针等工具迅速完成图上作业，同时应用射击诸元计算的四种方法——简易法、精密法、成果法、弹测法其中的一种进行快速精准的计算，尔后形成一整套指挥口令，再经通信兵把这一整套指挥口令准确无误地下达给各战炮分队的指挥员，通过各炮瞄准手运用熟练的手法按照射击命令的要求和目标编号完成表尺、方向的装定，装填手按照要求的装药量装填药包，三炮手按照指挥员的命令对弹上引信做调整或不做调整，然后把炮弹打向目标。最后，还要观察射击效果、进行偏差量修正，实施效力射，完成射击评估。经这一系列连测战斗队形的流程和连贯的射击口令及操作要领，才算真正完成了对目标的打击。其实在作战中，指挥人员还必须利用地形地物实施隐蔽作业，同时涉及捕捉和确定所打击目标的移动方向、移动速度等信息，而且还要根据实际毁伤效果来确定所用的炮种，快速准确地向炮阵地下达射击口令。
炮兵射击指挥的作业程序和原则算是弄清了，但是在实际教学上，如何测量观目距离、炮目距离、观目夹角、炮目夹角、运用简易法还是其它方法进行图上作业，都需要测量和计算精度和迅速的支撑。而这是自己的强项，到了这一步，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当晚点完名，曹队长来到秦大山的办公室，见他一脸舒展的神情，就知道问题肯定已经得到解决。于是关切地问：“大山，怎么样？看样子收获不小嘛。”
“嗨，队长，功夫总算没白费，终于有了些眉目。请坐，队长。”秦大山平静地说，然后就到一旁给曹队长倒水去了。
“算是把金钥匙牢牢地抓在手里了，有了这把金钥匙，剩下的不就是开门嘛。好啊，我就知道没有啥事能难住你。接下来你就抓紧备课。祝你早日成功！秦大山。”
秦大山感慨地说：“曹队长，把这团乱麻梳理清楚可不容易。还是古人说的好：‘大道至简’啊。我看了一遍《炮兵射击指挥教程》，才终于知道炮兵之所以‘隔山打牛’的原理，以前是只有理论而没有实践，想着就感到神奇，其实也真的很神奇，但是要做到“知行合一”就不容易了。经过了三天的学习，我才真正对‘炮兵这个战争之神’有了些肤浅的认识。”
曹队长喝了一口水说：“既然教学脉络都清楚了，那就抓紧时间干吧！”
在师教导队的近三年时间里，秦大山是最懂得理论与实际操作相结合的一名教员，上理论课或上完理论课，他就带着炮兵指挥分队的学员冒酷暑斗严寒爬山岗钻山沟，为全师三个地炮营培养了两百多名优等指挥员、指挥班长、计算兵、侦察兵，基本上把全师的各类骨干必须要掌握的《炮兵概述》《地面炮兵射击指挥》《军事地形学》等方面的知识学习考核了一遍。在首个年度实弹射击中，师炮兵团的榴弹炮兵营、火箭炮兵营、反坦克炮兵营均以优良以上的成绩完成了师首长提出“当年成立炮兵团，当年实现三种火炮‘首发命中’、‘首群覆盖’”的目标任务，为师教导队赢得了空军和军司令部分别授予的“优秀教导队”的荣誉称号。结合教学和训练实际，秦大山还撰写了《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怎样才能锻造出一支能打胜仗的空降兵敌后小分队》、《空降兵连排敌后战法初探》、《空降兵小分队如何实现敌后局部降维打击》等十多篇论文。这些论文均立足于现有武器装备，从空降兵连、排规模的小分队怎样才能发挥出最大效能、在作战中如何进行战术技术协同与配合、遂行敌后作战任务的空降兵单兵怎样合理携带武器装备、根据所担负的任务如何才能锻造出一支作战勇猛的空降兵敌后小分队、敌后作战各兵种之间如何协同配合、敌后作战的战法等多个角度，对空降兵作战问题进行了详尽地分析和阐述。其中《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等三篇文章在《解放军报》上得以发表，他还曾三次接受《空军报》记者的采访并成为该报的特约记者。四次被空军、军、师评为“优秀教员”，受到空军、军、师的嘉奖，一次荣立空军授予的二等功，一次荣立军部授予的二等功，两次荣立师部授予的三等功，连空军王秉璋副司令员都知道他的名字。去年，他和军部张政委一同去北京光荣地出席了空军党代会，因此而成为全军的名人。崔爱忠在当军参谋长期间，曾两次来师里检查工作时点名要与秦大山交谈。为了搞好教学，秦大山每天挑灯夜战，系统学习了《孙子兵法》、《吴子兵法》、《鬼谷子》、《毛泽东军事思想》、《海权论》、《制空论》、《装甲战》等中外着名的兵法战法和大量的论文，追踪世界最前沿的枪械、火炮、坦克、飞机、舰艇、潜艇、导弹、雷达、卫星等现代武器发展状况，而且熟知这些作战平台的性能参数，他还研究了《道德经》、《庄子》、《管子》等中国古典哲学，系统地通读了《中国古代史》、《中国近代史》、《世界史》、《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等书籍，从列强发动战争的目的及战略战术层面更深层次地理解了战争与政治、与经济、与科技、与后勤保障之间的关系；研究了古今中外着名战例，主要有“马陵之战”、“长平之战”、“巨鹿之战”、“昆阳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安史之乱”、“诺曼底登陆”、“云山之战”、“上甘岭战役”、“长津湖之战”、“铁原阻击战”等战役战法，重点研究了中国工农红军五次反围剿作战和解放战争三大战役，特别是对红军四渡赤水的作战经过和所运用的战术思想进行了抽丝拨茧的反复研究。在学习古今中外哲学、军事着作和分析了历年来的着名战例以后，秦大山的认知才真正上升到一个较高的层次，也真正理解了孙武子所着兵法的真正含义，他看似教人怎样打胜仗，其实才是教人不通过打仗还能让国家安宁让百姓太平，这才是兵法里“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真正意义，从而明白了战争的最高境界是以不战而止战，“不战而屈人之兵”必须建立在部队有较高的战斗素养和强大国力，也真正理解了北宋思想家哲学家关学创始人张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博大精深的思想内涵。通过这一系列地学习，秦大山对战争的本质才真正有了一些认识。为此，他把战争的实质总结浓缩为三句话：战争是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掠夺，战争是野蛮对道德和公理的挑战，战争是强国对弱国资源的掠夺。通过对各方面知识的系统学习，他终于明白了一个国家想要赢得未来战争的胜利就必须要具备强大的政治经济科技军事方面的硬实力和道德文化意识形态方面的软实力，也就是要必须具有强大的综合国力，一流的军事实力只能从严格的训练严明的纪律和掌握先进武器装的干部和战士中来，强大的综合国力只能从参加祖国建设的人民群众的辛勤劳动中来。
在师教导队参加培训的各届学员为了多学点知识，增强在战场上应对复杂局面的能力，大部分学员找到曹队长提出了他们的想法，要求秦大山在课余时间教学员们学习武功，曹队长毫不犹豫地就批准了他们的要求，秦大山就把从胡师父那里所学的武功和自己在训练中摸索出来的非常实用的战术动作都毫不保留地传授给每一届学员，这为他在学员中赢得了极高的尊重，很多学员骨干在正式场合叫他秦教员，背地里则亲切地管他叫秦师傅。
来到师教导队不久，秦大山收到了一封来自家乡秦家山的书信，信比较长，写信人属名李君玲，钢笔字写得很漂亮。随信还寄来了一张花边黑白照片，她是个楚楚动人美丽漂亮的姑娘。李君玲一头乌黑的头发、一对灵动的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脸庞白皙、鼻梁挺直、樱桃小嘴儿、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上身穿着列宁装，一看就是一个质朴清秀有学识的城里姑娘。
坐在办公桌前，秦大山仔细地端详着李君玲的照片，半天都没想起来她究竟是谁。再仔细看信的内容，她把自己详细地做了介绍。信是这样写的：尊敬的学长秦大山，你好！我叫李君玲，四个月前，为了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我们二十多位男女青年从宝秦市来到古镇公社王家庄大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是其中之一。学长， 我之所以有你的地址并能给你写信，正是妹妹秦玉梅在看你信的时候被我撞见了，现在终于知道了你在空军部队当兵。人世间竟真有这么巧的事！我与你曾是眉坞县中学的同学，现在就幸运地住在你这个学长的家里，我和妈妈妹妹同住在一起，难道是造化弄人？高中时，你就是全校女生的偶像，更是全校学生学习的榜样。尽管我们俩从前一句话都没说过，但你却是我唯一能寄托一生的人。在眉坞县中学知道并认识了你，我就对你产生了爱慕之情，便那时因为年龄小而羞于启齿，所以，就一直把对你的那份爱深深地埋藏在了少女的心里。我是一九六五年开春进的眉坞县中学，比你低了两级，你在高三·一班，我在高一·一班。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你都还不认识我，而我却认识你。为了加深我们之间的印象，这次唐突地随信寄去我的照片，就是要大胆地向你表白我的心声，以此来寄托我对未来美好的向往，我已经想明白了，也坚定自己的信心，我决不错过这次机会。你现在是空军部队的一名解放军战士，虽然你还不认识我，但我依然认识你，你永远都在我的心里。学生时的你是高三·一班的班长，还是学生会的主席，你学业好，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还是体育健将，你在篮球场上潇洒的风姿曾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那帅气的投篮姿势、灵活迅疾的带球跑动和优雅自如的假动作，至今都让我难以忘怀；还有，在学校举办的文艺活动中，你的笛子独奏曲《姑苏行》等几首曲目早就融进了我的血液里，乐曲中那优美的音符常常跳动在我的神经上；大名鼎鼎的你在学校里无人不知，你的高大形象让我倾慕。来到秦家山的那天下午，是秦大智队长唯独把我领到了你的家。和我一同来秦家山的其他四个人也分到各家各户。现在，全家人都很照顾我，劳动之余，我常跟妈妈、玉梅在家里干些家务，睡下后我们就在一起拉家常，我们相处得非常融洽。既然老天有此安排，但愿你家能成为我此生的家，但愿能一直陪你到老。在眉坞县上中学时，爸爸是解放军工程兵部队的团长，妈妈是部队医院的军医。因为要在秦岭深山里施工，铁道兵部队为了工作上的方便，爸爸的团部当时就驻扎在眉坞县梦石公社潼关寨大队。一九六八年，我高中毕业后，爸爸的部队正好施工结束，后来转场到了宝秦市，我也随之去了那里。两年后，因为追求工程进度而忽视了政治运动和搭救了一个被打倒的首长的孩子，爸爸被卷进了当前的这场政治风波里，他被打倒了，被军事管制了。因此，失去了爸爸庇护的我就成了上山下乡的知青，但我从不怨恨和后悔，我相信这场运动很快会过去的，因为我们的党有自我纠错能力。同时，我也相信爸爸是没有错误的，他的做法是对的，更是清白的。爸爸是工程兵，担负着国家重大项目建设的任务，保证工程进度和质量是他的职责；爸爸对首长的孩子施以同情和援助也是人之常情，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那是人间大爱的体现。好了，不说爸爸了。那天，玉梅在看你寄来的信，正好被我看到了。玉梅对我说：“君玲姐，你看看，这是我哥，帅气吧？”她随手把你的照片递给了我。其实不用看照片，因为你的高大形象一直就在我的心里。但我看了，我想看看当兵入伍成为人民空军更加帅气和潇洒的你，我一眼就认出了你，照片上的人就是我的学长，同时我也知道了你的地址。我给玉梅说：“你哥哥叫秦大山，是六六届眉坞县中学高三·一班的班长。我和你哥是同学，只不过我比他低了两级，我比他小了一岁，在学校时我就暗恋过你，只是因为年龄小而羞于启齿，我很后悔。现在知道了他的地址，所以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向他表达我的爱。”玉梅听后很惊讶，她说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后来，妈妈也知道了我和你是同学，还知道了我爱过你，所以老人家一直就对我好，还有玉兰、大恽都对我很好。你们一家人很纯朴很善良也很勤奋，在村子里的威望也很高。当我得知了这些以后，我更加愿意融入到你的这个家庭里来，也愿意和你相互搀扶着走完此生。时间关系，就此搁笔。希望能收到你的回信。一九七零年九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