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两情相悦
告别了黄团长一家,秦大山和李君玲手拉着手走回到团部招待所。寒冬腊月的黄河岸边一望无际,漫漫长夜让人感到无比寒冷,招待所里如同冰宫,好在秦大山昨天就找来了一个火炉提前就生了火,连队通信员小王还弄来了两百个煤球和一些生活用品,李君玲住的这房间里还有些暖意。若按规定,每个房间只配两个暖水瓶、两条毛巾和简单的洗漱用品,没有取暖设备也没有洗澡设施,就算有洗澡设施也冷得无法洗澡,唯一允许的就是可以增加一床被褥,如果与城里的旅馆比,团招待所的条件还是要差得多,仅仅是给干部战士家里临时来人准备的一个暂住的地方。
进入房间后,秦大山感慨地说:“房间里比室外还是要强些,最起码感受不到刺骨的寒冷。君玲,你先洗一洗,我去抱一床被褥来。”然后就走到火炉旁,拿起铁钳打开了进气盖。
“你去哪里抱被褥?该不会去连里吧?”李君玲问。
“不会,我去找找招待所管理员,就从这儿拿,很快的,你稍等。”说着转身走出房间。
李君玲刚洗漱完,秦大山就抱着一床被褥回到房间,在几抖几抹之间,他迅速重新铺好了床。
李君玲站在一旁深情地注视着秦大山的举动,见他只几下就把床重新铺得既整洁又温暖,那干脆利落的动作顿时就让她产生了遐想:和日夜思念的爱人秦大山见面也只有大半天时间,自己挑选的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大和伟岸,他的思想深邃得让她有了要不断探索的欲望,他的语言是那样的富有磁性和张力,他的举止是那样的得体与潇洒,他与团长的感情处得是那样融洽,如果没有极强的工作和处世能力,他断然不会在短短的几年里就提了干,也不会只当了四个月的排长就跨越副连职直接当连长,他只比自己高两届大两岁,但他已经有所成就,他的前途肯定会一片光明,在成功的道路上他也肯定走得更远。最让她欣赏他的是,他身上有着与爸爸一样的风骨,她庆幸自己选对了能陪伴自己一生的男人,把选择了要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是最英明最正确的决定,她要像妈妈当年义无反顾地选择嫁给爸爸那样,他们两个要幸福地过上一辈子,将来还要给他生几个孩子,与他一起努力把孩子养大成才。此刻,在李君玲的眼里,秦大山那干脆利索的动作无疑给这个不太暖和的房间里增加了无限的温暖,她感动得几乎是扑了过去挽住了秦大山的胳膊,她示意他在床边坐下来陪伴她,她紧挨着他坐了下来,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她感到他就像一堵墙一样的坚固与结实,同时,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在身体里快速地流淌着,那不是幻觉,她全身开始发热,脸在发烧,心跳也在加速,她有点害羞了,但她一秒都不想离开他,她又紧紧地贴着他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李君玲轻轻地抬起头,迷离深情地看着秦大山的脸。
秦大山也在看李君玲,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相互之间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突然间,秦大山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似乎要把她整个人融化在手心里。
李君玲从秦大山的胳膊下面钻了他怀里,紧紧地依偎在他胸前,她那丝滑且带着淡淡体香的头发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地磨蹭着,她在享受被他挚爱的感觉,她分明也听到了他的心脏在胸膛里面嘣嘣嘣地跳动着。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声音颤抖地说:“我还是有点冷,别松手,就这样抱着我,让我暖和暖和。”
秦大山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默默地让她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的爱,他下意识地把她抱得更紧了。
李君玲突然的一句问话打破了房间里暂时的寂静:“今晚不走行吗?”
秦大山依然静静地看着李君玲那深情的双眸,并没有及时作答。
李君玲也深情地看着秦大山,她想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得到答案。可是他表情依旧,好像没有答案。此刻,她已深切地感受到秦大山今晚是不会留下来陪她的,现在把她抱在怀里的这个男人是个正人君子,看来她只能一个人在此度过这漫漫长夜了,但好就好在他特意为她多领了一床被褥,离床不远处的墙边上还有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铁皮烟囱被火烤得发出轻微的咝咝声响,房间里的温度比刚进来时热多了,即使一个人睡在这儿也不会太冷。她现在才真正地体会到干大事的人都不会儿女情长,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人,他这是在把对她的爱深深地藏在心里面,是情意绵绵的爱,可一旦有一天爆发了,那将会像火山喷出烈焰一样的汹涌澎湃不可阻挡,到那时,他将会融化她。
“诶,大山,连部也和这里一样吗?你回去不会冷吧?”李君玲知道心爱的人回到连里也是一个人,肯定不会比招待所好到哪儿去,所以就体贴地发出了疑问。
“这里地处黄河边,寒冬腊月里天冷风大,所有的干部战士都一样在吃苦,但这不正体现了解放军的价值吗?过去,我们学过《谁是最可爱的人》,志愿军当年打仗死了那么多人,但他们打败了天底下最强的敌人,他们为的是世界和平和国家安宁;现在,解放军还是最可爱的人,因为解放军是志愿军血脉的赓续,解放军战士牺牲了个人利益和与亲人团聚的机会,可换来的是千家万户的团圆和幸福。你的爸爸、妈妈也是解放军,他们把太多的精力都献给了部队献给了人民献给了祖国,他们牺牲了很多很多,这是值得我学习的。君玲,你晚上睡下要是冷了,就把衣服搭在被子上。我在这儿多陪你一会儿,但晚上必须回连队,那里还有一百多战士在等着我。你问我连里冷不冷,你想吧?肯定比不上咱老家的热炕呀,连部连个火炉都没有,这个火炉是昨天接到电话以后专门借来的,还让司务长出去买了两百块煤球。你是知道的,过去我们在眉坞上学那会儿就住在学生宿舍里,同样也很冷,那时我们还小,不也照样过来了!这几年你在家里住,我妈的炕烧得热吧?这儿很安全,今晚你就放心大胆地在这儿休息,不用怕的。”秦大山关切地说。
“是啊,妈妈的炕总是烧得那么热,刚到秦家山过第一冬天时,我还不适应热炕,可这两年我已经离不开妈妈的热炕了。”说到这儿,李君玲的眼神更加迷人也更深情和漂亮,好像她已经钻进妈妈热炕上那暖烘烘的被窝里了。
“现在咋样,不冷了吧?从昨晚到现在你就没好好休息,今晚睡个好觉。我要走了。”
秦大山正要起身,李君玲虽有不舍,但还是随他一起站了起来,她猛地在秦大山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那你就走吧,晚上要记得想我啊!”
秦大山低下头也在李君玲的额头上深深地亲了一下,算是对她爱的回敬。他走过去换上两个新煤球,封上火炉,就走出了房间。李君玲把他送出门外,他径直向着连队那边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两天以来的千里奔波和没吃好没睡好的生活使李君玲身体极度困乏。秦大山走后,她急忙上床钻进被窝,虽然房间里还是有些凉意,但她心里热乎得就像靠在墙边的火炉。这半天的经历已经让他深切地感受到秦大山对她纯真的爱,在浓浓的爱意里她美美地睡了一个晚上。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手腕上精巧的手表指针已指向七点二十分,天已经大亮。匆忙洗漱后,她计划去秦大山的连里看他生活的环境和他领导下的连队。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爸爸是营长,她经常跟着爸爸去营里,战士们常常逗她开心;上了初中,爸爸当了团长,她就很少有机会接触战士,有时只能在营院见到爸爸同事中的那些伯伯和叔叔就打个招呼。李君玲锁上房门走出招待所,朝着昨晚秦大山去的方向走……
秦大山从排长直接提拔担任尖刀一连连长是十几天前的事。原来的连长李春林被调整到团司令部军务股去代理股长了,仍然是正连职。
操课的军号刚刚响过,跑步声、集合声、口号声和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营区回荡,通往连队的营区路上,几辆军车朝这边驶过来。
在嘹亮的军号声中,李君玲来到心向往之的尖刀一连,全连战士身背枪支肩扛子弹箱已经在宿舍前整齐列队完毕。十多米外就发现秦大山正健步走向队伍面前,她紧赶几步跑过去站在队列后准备听他讲话。
秦大山见李君玲竟摸到连队里来了,正孤零零地站在队列后几米远外,他没有时间理会,毅然要下达上午的训练任务。“同志们,马上要过年了。令人欣慰的是,我们连已提前完成了上级规定的全部训练科目,大家都经受住了一个多月的高强度训练,每个人的综合素质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今天是腊月二十七,为了让大家过好年,经过请示王副团长,从今天开始,结束高强度训练,转入适应性过渡训练,这个转变并非让大家放松思想,而是让同志们的身体得到恢复,这是对每个人的爱护。上午的训练内容是轻武器精度实弹射击训练,由指导员和副连长组织实施。团汽车连派来的汽车已经到位,下面各排组织登车。”讲完话,他就赶紧跑到李君玲面前。这时,战士们在行进间都把头转向了秦连长和他的女朋友。秦大山发现战士们都在好奇地往这边看,于是他朝着队伍大喊了一声:“看什么,快去登车!”战士们这才不再往这边看,都乖乖地随队到路上登车了。但队伍是有人俏皮地向他大声喊:“连长,亲一个!亲一个!”听到这话,羞得李君玲的脸瞬间就红了,她也低下头笑了。
指导员大步走了过来,说:“弟妹,你好!听说你要来,秦连长高兴坏啦,就盼着你呢。你还没吃饭吧?让连长带你去炊事班。连长,你就留下好好陪陪弟妹。弟妹,这几天先在营区玩,今天是星期六,明天都休息。还有几天就放假,要连续休息五天,到时候全连都陪你过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赶紧带弟妹去吃饭吧。”
李君玲抱歉地说:“指导员,你们都很忙,你看我一来就影响了你们的训练。你去吧,我这没什么的。有大山在就好!”
指导员走后,秦大山关心地说:“君玲,还没吃饭吧?昨晚休息得好不好?饿不饿?快进连部,外面冷,我想办法给你弄吃的。”
李君玲静静地看着秦大山,并没有及时回应,过了几秒她才打趣地说:“你一连串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是从哪个开始回答呀?”然后咯咯咯地笑了,她拉起秦大山的手,随他走进宿舍里。靠角落摆放着两张军床,室内收拾得很干净很整治,日常物品井然有序,洁白的床铺上一头放着豆腐块一样的样子,被子上放着如同夹心饼干一样的军大衣,一面墙上并排用图钉钉着《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靠近两张床铺各摆放着一张办公桌,秦大山的桌子上有一尊一尺高的毛主席白瓷像,还撂了十几本常看的书,木制衣柜在床的另一头靠墙立着,旁边挂着秦大山的手枪套。李君玲对部队的陈设并不陌生,走进房间里,她仿佛又回到爸爸当营长时的部队。连长和指导员的房间里并没有火炉,里面比室外强不到哪里去。
“走,我带你去炊事班弄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真有点饿了。战士们都吃过早饭了,连队食堂这会儿肯定已经没的什么可吃的了,你怎么给我弄饭吃?”
“我让炊事班给你下面条,鸡蛋面;或者给你炒米饭,加鸡蛋。行吗?”
“当然好,都行。不过,我要你亲自弄。”
“没问题。你这就开始考察我啦!怕我将来不会给你弄饭吃呀?”
李君玲被秦大山的两句话就逗得羞红了脸。“去去去,才不是呢,我就是想吃你亲手做的嘛。”
于是,两个人向炊事班那边走去……
在连队吃完晚饭回到招待所,李君玲提着装满了苹果和鸭梨的挎包一个人来到黄团长家,进了门就大方地说:“嫂子,我来时带了点水果,是我自己种的,拿来点让你们全家都尝尝,也是对黄团长和嫂子的感谢!请你收下。”
“大山没和你一起来呀?”嫂子问。
“大山在连里忙呢,我一个人来的,嫂子。”
“你记性真好,来了一次就知道家门,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妹妹。好,我收下。也谢谢你!”嫂子感激地说。
“谢什么,嫂子你客气啦!这都是我亲手种的,就是家乡的一点特产而已。嫂子,你忙,我就不打扰啦。”说着转身就要走。
嫂子把她送到院门外说:“妹子,常来玩哦!你走好。”
春节放了五天假,营区的文化生活安排得很紧凑也很充实,团部在大礼堂举办了一场春节文艺晚会;要求每个营推荐两个连队参加团里的篮球比赛,秦大山的连队也举办了猜灯谜游戏,并组织了一场歌咏比赛。秦大山的一连本来就是从全团挑选的各方面的优秀战士,这个连队集体荣誉感最强,秦连长当然要尽情发挥各方面的特长,他的连长一举战胜了另外三个连,赢得了篮球比赛的第一名,他的笛子独奏《姑苏行》和二胡《赛马》初次和全连战士见了面,赢得了战士们的经久不息的喝彩声。大年三十晚上,黄团长、王副团长、龚营长还与全连战士共进了晚餐并向战士们拜了年。秦大山和李君玲在大年初一上午来到炊事班与战士们一起包了饺子,两人每天都跟战士们在一起玩。除了值班,秦大山向龚营长请了两天假,大年初二、初三两天带李君玲在兰封市区逛了两天,游览了着名的佛教景点大相国寺、皇家园林龙亭和铁塔景区,在包公湖上开心地划船,在逛马道街购物,在国营饭店里吃烩面吃小吃,晚上就回到黄团长特意给他们安排的师部招待所里住宿。临结束时,秦大山给李君玲的爸爸妈妈买了兰封市的特产花生糕许多点心。大年初五下午,黄团长派吉普车把秦大山和李君玲送到兰封火车站,李君玲坐上了返程的列车。
大年初二吃过早饭,秦大恽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读书一边在本子上写着嘴里还不停地读着,非常认真地在学习功课。
母亲从厨房返回堂屋,本想带上恽儿回娘家拜年。她推开恽儿房间的门,见他那认真专着的样子就不忍心打搅,母亲于是凑到跟前,见他写的全是些不认识的外国字,就试探着说:“恽儿,你先停下,歇一小会,现在就赶紧去穿新衣服,一会儿跟我到你舅家拜年去。我收拾收拾咱就走,你快点。今日是初二,是给你外爷外婆拜年的日子。”
秦虎啸死的时候四个娃还都还太小,恽儿还不到两岁。为了撑起这个家,她只能把这个最小的儿子寄养在娘家让父母和弟弟妹妹经管。秦大恽从小是在舅舅家长大的,直到七岁要上学了,才不得不回自己的家。母亲的娘家在梦石公社李家寨生产队,距离秦家山村有十里路。恽儿跟外爷、外婆还有舅舅小姨的感情都很深,是他们从小把他抱大的。也因为恽儿最小最聪明最顽皮,舅舅家的所有人都拿他当宝贝看,有啥好吃的都先顶着他。逢年过节回娘家,母亲都要带上他一块儿去。
“妈,我不想去了,叫二姐跟你去吧,让大姐留下来给我做晌午饭。”秦大恽说话连头都没回一下,但他却安排得井井有条。
“那为啥?你外婆外爷那么疼你,舅舅也那么爱你,你姨今天也去,去了你还能见到他们。小时候,是你姨你舅把你抱大的,你都忘啦?”说到这儿,见恽儿仍然坐着不动,母亲就不再规劝。
“妈。没见我在看书吗?”秦大恽反问了一句。
“我看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见恽儿这么认真,母亲并非真生气却反而高兴,但还想敲打他一下,于是才说了重话。
自从李新强当了大恽初中的班主任,他的学习兴趣就更强烈了,只要有时间,他就学。半年前,恽儿买回来了几个二极管、三极管、电阻、电容、一个电喇叭,还有旋转开关之类的各种零件,当时,母亲对这些东西没有一个能叫上名字的,最后还是听玉兰回来说是二极管三极管电阻电容扬声器啥的,恽儿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些细铜线,细心地缠了几个线圈,然后根据线路图就在一个电路板上焊接了一台收音机,只是没有买来的精致和好看,但音质比买来的还好。恽儿不在家时,玉梅就把收音机拿到西屋来听,母亲也听。记得恽儿不止一次地说过,他跟着李老师已学了半年的电磁学和电子计算机知识,什么二进制、什么程序啥的,他说的没有一句话能让母亲听得懂。连玉兰也没听说过电子计算机。恽儿说他只学了点皮毛。他说还跟李老师学着英语呢,还要一直学下去。他曾说,李老师说英语很重要,不仅是一门语言,以后把书念成了还要跟外国人说话呢。现在的恽儿也不贪玩了,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说那些外国话。恽儿平常跟人说话也有条理了,看来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你不跟我去可甭后悔。你要在家就得听话,可不许乱跑哦。”母亲瞥了一眼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撂下这句话。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看书。”恽儿说得很坦然也很真切。
秦玉兰对着镜子梳了几下头发,然后就遵从母亲的安排,在那半篮子鸡蛋旁放上了几样特意托人买来的礼物,娘儿俩就匆匆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