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倒冒烟的破车旁,劫后余生的喘息声尚未平复,秦月手腕上那断断续续的提示音便如同催命符般响起,瞬间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总部通讯?在这个时间点?在他们刚刚炸了“清洁工”运输队、差点被“深度净化”扬了、并且极大可能已经成为守夜人内部某些派系眼中钉的时刻?
这通讯来得太过蹊跷,透着浓浓的不祥气息。
“接听。”沈砚辞的声音冰冷依旧,听不出丝毫波动。但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和瞬间提升的警惕姿态,表明他同样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
秦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快速检查了一下通讯加密等级和信号源验证码,确认并非伪造后,才凝重地按下了接听键。
滋啦…滋啦…
一阵强烈的电流干扰杂音率先传出,夹杂着模糊的人声,仿佛信号极不稳定。
“…月…秦月队长…听到请回答…”一个略显焦急、但努力保持镇定的中年男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背景音里似乎还有隐约的警报声和嘈杂的人声。
这个声音…秦月瞳孔微缩。是总部指挥中心的刘副部长,一位相对中立、但倾向于技术维稳的高层,并非明确的“净化派”成员。
“刘副部长,我是秦月。信号很差,请重复。”秦月稳住声音回应,同时快速对沈砚辞等人做了个“确认身份,非直接敌人”的手势。
“…谢天谢地!秦队长,你们第七前哨站的信号突然全部中断!最后传回的数据显示遭遇大规模能量冲击和结构坍塌!总部很担心你们的状况!”刘副部长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你们现在在哪里?人员伤亡如何?是否需要紧急支援?”
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上级对下属的关怀。但沈砚辞的眉头却微微皱起。【逻辑迷宫】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协调感——对方的关切语气似乎过于“标准”,像是演练过无数次的应急预案台词,缺乏真正突发事件下的那种急促和混乱感。
秦月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没有立刻回答具体位置,而是反问道:“感谢总部关心。我们遭遇了…不可抗力的突发事故,前哨站确实损失惨重,人员…有伤亡。目前暂时脱离险境,但位置不便透露。总部是如何锁定我们这个备用加密频道的?”这个频道只有极少数高级军官知道,且通常只在极端情况下使用。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滋啦的电流声。过了一会儿,刘副部长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稍微自然了一点:“是…是技术部门通过你们最后消失点的能量残留特征,结合几个未被完全破坏的远程传感器数据,艰难推算出的可能通讯窗口。谢天谢地,总算联系上了!”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但沈砚辞眼中的怀疑更深了。推算一个特定加密频道在能量风暴后的短暂通讯窗口?这需要的计算量和权限高得离谱,不像是一个“担心下属”的指挥部会立刻投入资源去做的事,更像是有明确目标地搜寻。
“秦队长,现在情况紧急,长话短说。”刘副部长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根据我们截获的零星情报和能量监测显示,你们遭遇的很可能不是普通事故,而是…‘清洁工’的违规介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分享什么绝密信息:“总部内部现在也很混乱!我们对‘清洁工’的这次越界行为表示极度愤慨和强烈抗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你们幸存人员的安全!特别是…你报告中提到的那个‘高价值污染源’(指陆星眠),他至关重要!”
终于切入正题了。
“总部的意思是?”秦月不动声色地问。
“立刻将他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方!”刘副部长的语气变得急切,“总部已经启动最高应急预案!距离你们最近(他报出了一个大致坐标,正好位于他们此刻位置的东北方向,与沈砚辞之前推测的李副官逃生方向吻合!)的‘磐石’安全屋已经完成最高级别净化和守卫部署!那里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研究条件,可以稳定他的情况,甚至可能找到分离那危险碎片的方法!”
听起来像是一场及时雨,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但沈砚辞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磐石”安全屋?他大脑中瞬间调取了所有关于守夜人安全屋的公开和非公开数据。那个坐标点的安全屋代号确实是“磐石”,但根据内部结构图和能源配给记录,它根本不足以支撑所谓的“最高级别医疗和研究条件”!那里更像是一个…坚固的临时监狱或审讯中心!
“总部如何能确定‘磐石’安全屋绝对安全?‘清洁工’的行动难以预测。”秦月也提出了质疑,她同样对总部的“高效”产生了怀疑。
“我们有特殊情报来源!”刘副部长的回答有些含糊其辞,但紧接着又抛出一个诱饵,“而且,秦队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一支精英快速反应小队,由李副官带领,就在‘磐石’安全屋附近执行任务!他们已经接到指令,可以立刻前去接应你们!他们会确保你们的安全!”
李副官!这个名字如同毒蛇出洞,瞬间让气氛降至冰点!
陈默差点惊呼出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鼹鼠紧张地抱紧了他的箱子。连裁缝面具下的眼神都变得玩味起来。
这下几乎可以肯定了!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利用总部官方频道和相对中立高层的身份做掩护,由“净化派”精心策划的、诱捕陆星眠这个“容器”的陷阱!所谓的“磐石”安全屋,恐怕就是李副官等人暂时的窝点!而刘副部长…要么是被蒙蔽利用了,要么…他本身就已经倒向了“净化派”!
秦月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握着终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强压着怒火,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感谢总部安排。但我们目前状态极差,需要短暂休整。请将‘磐石’安全屋的具体坐标和接入权限发送给我们,我们自行前往汇合。”
她试图拖延时间,并拿到具体坐标信息进行分析。
然而,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拖延。
“秦队长!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刘副部长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起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清洁工’的威胁还在!那个污染源极度危险!每拖延一秒,风险都在倍增!这是总部的命令!立刻向李副官小队靠拢!接受他们的保护!这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整个组织的利益!”
图穷匕见!最后通牒!
通讯那头的背景音里,似乎隐约传来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像是李副官!)在低声催促着什么。
秦月看向沈砚辞,用眼神询问。
沈砚辞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行动方案瞬间在他脑中成型:假意答应,获取坐标,然后…反其道而行之!
秦月瞬间领会。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终端用一种仿佛终于被说服、带着疲惫和妥协的语气回答:“…明白。总部命令收到。请发送‘磐石’安全屋具体坐标和接应信号频率。我们会尽快前往汇合。”
通讯那头似乎松了一口气,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很好!秦队长,你是组织的忠诚战士!坐标和信号马上发送到你的终端。保持通讯畅通,李副官会联系你们。总部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滋啦…通讯中断。
一份加密的坐标和数据包很快传输到了秦月的终端上。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报废的车厢。
“妈的!果然是陷阱!那帮混蛋!”陈默第一个骂了出来,气得脸通红。
“啧啧,‘为了保护你们’,这话术真是经久不衰。”裁缝轻笑着摇头。
鼹鼠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那…那我们怎么办?真去自投罗网?”
“去,当然要去。”沈砚辞冰冷地开口,他接过秦月的终端,快速解密并分析着接收到的坐标和数据,“但不是去汇合。”
他的手指在终端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区域地图,将“磐石”安全屋的坐标与之前推算的李副官逃生路线、以及周围环境数据进行叠加分析。
“逻辑推演:李副官选择‘磐石’安全屋作为临时据点,看中的是其易守难攻的结构和相对隐蔽的位置。但其弱点同样明显:地下水源单一,依赖一条深层地下水脉;能源供应虽独立但总量有限,且备用发电机位于地下二层,噪音和热量特征显着;唯一的高速撤离通道指向东南方向的废弃公路…”
他语速极快,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仪器在报读数据。
“我们的目标:不是进入,而是监控和…试探。” “计划:秦月,利用你剩余的权限,尝试远程接入‘磐石’安全屋的外部监控系统(非核心),获取内部人员活动情况和防御布置。” “裁缝,我需要你进行一次超短距、低能量的空间跳跃,将一个小型监控装置投送到安全屋通风管道入口附近。” “陈默,你和警长负责在安全屋外围制造一些小‘意外’,比如…破坏其外围的移动传感器,或者给他们的备用发电机‘加点料’,测试其应急反应速度。” “鼹鼠,”沈砚辞看向抱着箱子的橡胶店主,“你的‘针线盒’里,有没有能干扰甚至模拟他们接应信号频率的东西?”
鼹鼠眼睛一亮,立刻在他的宝贝箱子里翻找起来:“有!当然有!‘万能信号橡皮擦’和‘鹦鹉螺频率模仿器’!老子以前靠这个躲过不少债主…呃,是应付过不少复杂通讯环境!”
“很好。”沈砚辞点头,“利用它,监控李副官小队的通讯,尝试破译其内部指令模式,并准备在必要时,发送虚假的‘我们已抵达’信号,进行佯动,调动他们的人员。”
他的计划清晰而大胆:不去硬闯陷阱,而是反过来利用这个陷阱,窥探敌人的虚实,测试其反应,甚至反过来误导和调动他们!
“那我们呢?”朵朵小声问,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木猫。
沈砚辞看向依旧昏迷的陆星眠和几乎报废的车。
“我们,留在这里。”他平静地说,“这里是他们预测我们会出现的方向的反方向,相对安全。而且…”
他目光扫过鼹鼠那个冒烟的黑色虹吸柱和报废的车辆。
“我们需要时间,‘修复’装备,并且…”他看向陆星眠,“…尝试一个方案。”
一个利用刚刚获得的、来自“清洁工”运输队的“战利品”——那些从“铁棺”里散落出来的、未被彻底销毁的、奇奇怪怪的“待分类垃圾”,以及鼹鼠宝贝箱子里可能存在的工具,来尝试稳定甚至利用陆星眠体内那块碎片的…高风险方案。
逆向工程,废物利用,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进行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疯狂实验。
风险极高,但一旦成功,收获也将是巨大的。
秦月等人瞬间明白了沈砚辞的意图。这无疑又是一场豪赌,但似乎是目前唯一破局的方向。
“开始行动。”沈砚辞下达了最终指令,冰冷的目光中跳动着计算与冒险的火焰。
陷阱已然布下,而猎人,却悄然改变了角色。一场无声的较量,在这片弥漫着焦糊味的荒野上,再次拉开序幕。而这一次,他们手中的筹码,是废墟中捡来的垃圾,和一个昏迷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