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礼貌而清晰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在这绝对黑暗和寂静的地下室里,这声音非但没有带来安慰,反而像是一种更高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
云忆的心脏猛地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像受惊的猫一样蜷缩进最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她死死地盯着门缝——那里透出的不再是诡异的暗红,而是正常的、白昼的光线?
天亮了?
她居然在这极度的疲惫和崩溃中,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一整个恐怖的夜晚?
门外的……是什么?夜魇绝不可能如此敲门。但如果是人,经历了那样的地狱之夜,怎么可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和……礼貌?
那个温柔的女声仿佛还在耳边:“不,你值得。每个人都值得。”
这声音像极了虞薇老师。那位总是耐心倾听、笑容温暖、会在体育课后给摔倒的学生递上创可贴的心理老师。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更深的警惕压了下去。
末日之下,任何不同寻常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模仿人类声音的怪物?也不是不可能。
门外沉默了片刻,似乎敲门者感受到了里面的戒备。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里面的同学,请不要害怕。我是虞薇老师。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请听我说,外面的天已经亮了,现在是相对安全的‘白昼’。那些怪物大部分躲起来了。我必须尽快确认你的安全,并带你离开这里,这里并不绝对安全。”
虞老师?真的是她?她活下来了?还来找自己?
云忆的心跳更快了,但这一次,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然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颤抖却尽量清晰的声音,对着门缝问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怎么证明你是虞老师?”
门外的声音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回应,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欣慰,仿佛欣慰于她的警惕:“很好的问题。你问吧。”
云忆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那些只有她和虞老师可能知道的细节。她选择了一个她认为足够私密,且难以被怪物窥探到的问题:
“上次心理课的沙盘游戏……为什么我最后选择独自一人完成,没有加入任何小组?”
门外安静了几秒。
然后,虞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确凿无疑的、回忆起的语气,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因为那天早上,你听到隔壁班几个女生在议论你,说你是‘为了显得特别而故意不合群’。你很难过,但又不想解释。你觉得沙盘是内心世界的映射,你不想让当时的情绪影响别人,更不想在那个时候‘合群’……后来下课,你在我办公室哭了很久,还把我给你冲的蜂蜜水打翻了。”
每一个细节都完全吻合。
尤其是打翻蜂蜜水这件事,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云忆的眼泪瞬间决堤。是虞老师!真的是她!
得到救赎的喜悦和这段时间的委屈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上心头,她几乎泣不成声,手忙脚乱地扑到门边,颤抖着去拉那沉重的门栓。
“虞老师……是我,云忆……我这就开门!”
咔哒——
门栓被拉开。
厚重的铁门被从外面推开一条更大的缝隙。
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正常阳光瞬间涌了进来,驱散了地下室里积攒了一夜的黑暗和绝望,也让云忆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逆光中,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干净整洁、带着温柔笑意的老师。
虞薇站在门口,一身深色的运动服沾满了灰尘和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污,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几道细微的划痕。她的眼神依旧温和,但那温和之下,是难以掩饰的沉重和一丝劫后余生的锐利。
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柄造型奇特、充满暴力美学的武器——那似乎是由两截金属桌腿粗暴地拧在一起构成的长杆,但在顶端,却被某种力量不可思议地塑造成了一个极其锋利的、泛着冷硬寒光的月牙形刃口——像一柄染血的钺。
最让云忆心头一紧的是,她看到虞薇老师握武器的右手小臂上,简单粗暴地缠着几圈撕破的布条,隐隐有血迹渗出。
她经历了怎样的夜晚?
虞薇的目光快速扫过云忆,确认她除了狼狈和虚弱外没有明显外伤,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她侧身让开通道,语气急促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没事了,云忆,出来吧,我们得快点离开这……”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走廊另一端的一个角落,那里,一团模糊的、正在缓慢消散的黑色灰烬静静地堆在那里,旁边墙壁上还有一道深刻的、仿佛被极锋利东西劈砍过的裂痕。
看来,确实有“东西”被她的动静吸引来过,但已经被解决了。
云忆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堆灰烬和墙上的裂痕,瞬间明白了刚才门外短暂的声响是发生了什么,也明白了老师手臂上伤口的来源和那疲惫从何而来。
她回头拿上书,没有丝毫犹豫,踉跄着跨出了地下室的门槛。
重新站在阳光下的感觉如此不真实,温暖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冰冷和后怕。
虞薇迅速而谨慎地再次关上地下室的门,然后看向云忆,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
她的手掌也并不干净,沾着污渍,却稳定而充满力量。
“跟紧我。”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去找其他幸存者。”
云忆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又看向老师疲惫却坚毅的侧脸,以及她手中那柄还在滴着暗色液体的简易凶器。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