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笼罩在沈家废墟的上空,经久未散。
惊云楼内,率先动手。
“魏长老有令!清查逆党!”
“凡与沈家有过来往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命令,化作最锋利的屠刀。
一个个曾经在惊云楼内地位不低的执事、弟子,甚至长老,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便在同门的剑下身首异处。
他们的罪名,或许只是数年前曾与沈家某位执事喝过一顿酒。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姻亲,是沈家的一个远方分支。
但在“清查逆党”这四个字面前,一切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紧接着,是万金商会。
平日以和为贵的李万金,此刻也化身成了择人而噬的凶兽。
“查!”
“给我一笔一笔地查!”
“所有跟沈家有资金往来的掌柜、伙计,全部给我绑了!”
“还有那些对本会长的决定,阳奉阴违的家伙,这一次,新账旧账一起算!”
一颗颗平日里精于算计的头颅,此刻却如西瓜般滚滚落地。
类似的场景,在赵郡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宗门,世家,帮派……
无人能够幸免。
……
赵郡,监察司。
“吱呀——”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
沈同真一袭玄色飞鱼服,腰悬惊蛰刀,缓缓地走了进去。
他身上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与监察司内那股常年不散的阴冷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一名档头快步迎了上来,恭敬的躬身行礼。
“沈千户。”
“镇抚使大人与徐千户,正在议事厅等您。”
沈同真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径直向内堂走去。
议事厅内。
两道身影,正端坐于堂上。
见到沈同真进来,二人同时起身。
“同真,你回来了。”
江陵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一位邻家长者。
沈同真抱拳向二人一礼,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坐。”
江陵虚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随即开门见山道:
“沈家之事,我等已尽知。”
“你做得很好。”
“快刀斩乱麻,以雷霆之势,震慑宵小,这正是我锦衣卫的行事风格。”
徐槐也是赞同的说道:
“不错!这群世家,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早就该被灭了!”
“此次你剿灭沈家,不仅报了当年你那一脉沈老太爷之仇,更铲除了赵郡这一方毒瘤,实乃幸事一桩。”
听此,沈同真点了点头。
“过奖了,二位大人。”
“只不过为何不见付毅、阎镇等人的身影?”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的气氛,微微一滞。
江陵与徐槐对视一眼。
还是江陵开口,解释道:
“不巧,就在你动身前往沈家那日,上面来了调令。”
“说是青州那边,发现了一处魔教余孽的踪迹,人手不足。”
“便将付毅、阎镇,还有季舒玄他们,都暂时调了过去。”
“哦?这么急?”
沈同真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
“是啊,军令如山,我等也只能遵从。”
江陵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沈同真没有再追问下去。
但他心里,却已是明镜一般。
调走付毅等人,恐怕不是锦衣卫那几位的意思,而是并州中都某位大人物的手笔。
这是在削弱他在赵郡的力量,也是在试探他。
想看看他沈同真,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是否还敢,是否还能,掀起这般滔天巨浪。
只可惜,他们算错了一点。
他沈同真,最大的依仗,从来不是监察司的同僚。
而是,他自己。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留了。”
沈同真站起身来。
“这里就麻烦二位大人了。”
江陵点了点头,叮嘱道:
“也好,你且去吧,赵郡这边,有我们看着,还乱不了。”
望着沈同真离去的背影,徐槐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
“真的不将付毅他们去的地方告诉他。”
“告诉什么,这明摆着是上面有人想给他个下马威。”
江陵摇了摇头。
“再说了,几人已经被派出去了,现在对他说也无济于事了。”
……
镇江城,沈府。
当沈同真将赵郡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沈玄时。
沈玄也连道了三声“好”字。
次日。
天色微明。
沈玄与沈同真父子二人,悄然离开了镇江城,重回赵郡。
昔日辉煌气派的沈家府邸,此刻已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沈玄重回旧地,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的脚步,异常坚定。
穿过倒塌的回廊,越过布满裂痕的庭院。
他最终,停在了最深处,那座早已坍塌了大半的祖祠前。
“就是这里了。”
他喃喃自语。
说罢,他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祠堂大门,走了进去。
祠堂内,东西洒落一地。
正中央的供桌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数百块灵位。
那是赵郡沈家,历代先祖的牌位。
沈玄的目光,扫过那些曾经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名字,最终,停留在了最角落,一排蒙尘的牌位上。
“父亲,母亲……”
“孩儿,不孝。”
“今日,方能接你们……回家。”
他伸出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一脉的祖宗牌位,一块一块地取下。
没有去看主脉那些金丝楠木雕刻的华贵牌位。
他只取走了,属于他父亲,属于他这一脉的,那几块最不起眼的乌木牌。
用一块早已准备好的黄布,郑重地,一层层地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沈同真默默地跟在沈玄身后,看着父亲那挺的笔直的脊梁,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心结,已解。
从此以后,天高海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