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遭遇死士刺杀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朝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其震动程度,不亚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太后,乃一国之母,身份何等尊崇,竟在守卫森严的宫禁之内遭遇如此猖獗的刺杀,简直是骇人听闻,动摇国本!消息传开,无论是宗室亲王、勋贵公卿,还是各部院官员,无不感到震惊与愤怒。一时间,奏疏如雪片般飞向皇帝的御案,群情激愤,众口一词,要求朝廷务必严查凶手,揪出幕后主使,以正国法,以安人心,否则天家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存?
年轻的皇帝萧昱高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下方群情汹涌的臣子们,脸上是无法遏制的震怒。他猛地一拍御案,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岂有此理!竟有狂徒敢在宫中行刺太后,视朕与朝廷如无物乎?!”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殿内每一位臣工,“此等恶行,天人共愤!若不严查,朕何以对天下臣民,何以对列祖列宗?!”
他当即颁下严旨,以此案关系重大,非重臣不足以震慑宵小为由,特命摄政王萧衍亲自督办,并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协同会审,务必要将刺客来历、幕后黑手彻查清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圣旨一下,朝堂之上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暗地里,各种猜测、流言和阴谋论却如同潜流般悄然滋生、蔓延。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怀疑这是不久前被铲除的永嘉大长公主的残余势力,不甘失败,进行的疯狂报复;也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同样倒台、树大根深的林家,猜测是否有林家的漏网之鱼,暗中策划了这一切,意图搅乱朝局,以求浑水摸鱼;甚至……还有一些更为隐秘、更加大胆的流言,在极小的圈子里流传,将怀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了那位近日在朝堂上异常沉默、让人愈发看不清心思的少年天子……毕竟,太后与皇帝并非亲生母子,且太后临朝称制,大权在握,皇帝日渐年长,这其中的微妙关系,足以引人遐思。
萧衍领旨之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展现出其雷厉风行的手段。他亲自前往停放刺客尸体的殓房,督率经验最丰富的仵作,对擒获后服毒自尽的两名死士以及被侍卫当场格杀的三名刺客,进行了极其详尽、近乎苛刻的勘验。从尸体的体型、骨骼特征、手掌的老茧部位,到他们所使用的淬毒兵器、随身携带的各类毒药、暗器,乃至衣物纤维的材质、鞋底沾染的泥土……任何一丝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同时,他派出手下最精锐的暗探,动用了朝廷在江湖和各地的情报网络,全力追查这些死士的训练基地、人员构成以及可能的潜入路线。
慈宁宫内,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的沈月曦(太后)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慌失措。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最信任的冯保在旁伺候,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依旧盛放的秋菊,眼神冷静而深邃。她轻轻抚摸着腕间那枚温润的羊脂玉镯,这是她穿越而来时身上仅存的“故物”,也是她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中保持内心清明的一种方式。她知道,愤怒和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唯有绝对的冷静,才能看清迷雾背后的真相。她相信萧衍的能力,也相信,以他们两人目前休戚与共的联盟关系,萧衍必定会竭尽全力。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那个水落石出的时刻。
三日之后,萧衍带着初步的调查结果,入宫觐见。
“臣,参见太后娘娘。”萧衍躬身行礼,神色凝重,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这几日为了查案耗费了无数心力。他双手呈上一份厚厚的卷宗,“关于慈宁宫刺杀一案,经臣与三司连日查探,已有初步结果,特来禀报娘娘。”
“摄政王辛苦了,平身,详细道来。”沈月曦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萧衍手中的卷宗上,语气平静无波,但那双凤眸之中,却凝聚着足以冰封一切的寒意。
萧衍起身,展开卷宗,沉声禀报:“回娘娘,经多方勘验与查证,现已确认,那五名死士,并非中原人士,而是来自西南边陲的南疆之地。他们所使用的弯刀形制特殊,带有明显的南疆部落风格;兵器上淬炼的剧毒,经太医署辨认,乃南疆密林中毒蛇、毒草提炼而成的混合奇毒,见血封喉;此外,在死者腋下、后颈等隐秘处,均发现有一种相同的、形似盘绕毒蛇的诡异刺青。所有这些特征,皆指向南疆一个名为‘黑巫教’的古老邪教组织。此教派盘踞南疆深山,行事诡秘莫测,尤其擅长用毒、蛊术以及培养毫无痛感、不惧生死的死士,常受雇于人,进行各种暗杀、破坏活动,在中原亦偶有恶名流传。”
“南疆?黑巫教?”沈月曦的秀眉微微蹙起。这个结果,与她最初的预想有些出入。她原本以为,策划刺杀的应该是京城中某股与她或萧衍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势力,比如那些不甘失势的旧党,或是潜伏的永嘉、林家余孽。却没想到,线索竟然指向了遥远的、充满神秘和危险的南疆。这潭水,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可查到雇主信息?是何人雇佣黑巫教,胆敢行刺哀家?”沈月曦追问,声音里透出一丝冷厉。
萧衍摇了摇头,面色沉肃:“黑巫教组织严密,行事极为诡秘。他们接洽任务,通常通过多层中间人进行,雇主与死士之间并无直接联系,很难追溯到源头。不过……”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臣查到,大约半月前,有一批来自南疆的香料商人通过正常途径入京。其中大部分商人行为如常,但有几人行踪诡秘,时常出入于京城的一些暗巷、偏僻客栈,与已知的黑巫教外围人员活动轨迹有重合之处。而进一步追查发现,这几名行踪可疑的商人入京后不久,曾与……与丽太嫔宫中的一名管事太监,有过数次秘密接触。”
“丽太嫔?!”沈月曦眸光骤寒,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容貌娇艳、看似柔弱无争,实则曾试图借永嘉大长公主之势上位的先帝嫔妃。竟然是她?那个被自己打压后,一直沉寂低调,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女人?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她背后另有其人?
沈月曦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丽、太、嫔……真是好大的狗胆!”一股凛冽的杀意自她周身弥漫开来,连侍立在一旁的冯保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臣已命最精干的暗哨,日夜监控那几名南疆商人,以及丽太嫔宫中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员,确保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萧衍禀道,随即请示,“娘娘,是否立刻下令拿人?只要拿下严审,或许能撬开他们的嘴。”
沈月曦闻言,沉吟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眼中的杀机被一种更深沉的算计所取代:“暂且不必。现在拿人,若丽太嫔只是个小角色,或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反而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主使警觉,斩断线索,隐匿更深。”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萧衍,“哀家不相信,仅凭一个失了势、无子无宠的太嫔,能有如此大的能量和胆量,越过重重宫禁,直接联系南疆邪教,雇佣死士来刺杀当朝太后!这背后,定然还有一条更狡猾、隐藏更深的大鱼!”
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王爷,继续查!顺着丽太嫔和南疆商人这两条线,给哀家往深里挖,往细里查!务必揪出那个真正的元凶!”
“臣,遵旨。”萧衍躬身领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沈月曦冷冽而坚定的侧脸,心中微动。这位年轻的太后娘娘,遇此大变,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能如此迅速地冷静下来,分析局势,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心思之缜密,决断之果敢,绝非寻常女子可比。甚至比许多在朝堂上沉浮多年的老臣,都要沉得住气。与她联盟,或许……比他最初预想的,要更有价值。
“此次,也多亏了王爷思虑周全,事先在慈宁宫周围布下了暗卫,否则哀家此次恐怕凶多吉少。”沈月曦看向萧衍,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真诚的谢意。若非萧衍派来的暗卫关键时刻出手拦截,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萧衍神色平静,拱手回道:“娘娘凤体安康,关乎社稷稳定,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谢。”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恪守臣节,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关切,却并非全然是虚伪。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彼此都心知肚明,经过这次生死与共的刺杀事件,他们之间因利益而结成的联盟关系,已经在无形中变得更加紧密和牢固。共同的敌人,潜在的巨大威胁,让他们不得不更加倚仗彼此的力量和智慧。这深宫朝堂之上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