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战报依旧如雪片般飞来,内容多是双方在险峻山林间的拉锯与僵持,赵贲将军用兵谨慎,稳扎稳打,虽未让蛮族讨到太大便宜,但短期内也难以取得决定性胜利。而京城之中的流言蜚语,在经历了最初几日的猛烈爆发后,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在东厂有意无意的“纵容”下,转化为了更加隐秘、却也更难根除的窃窃私语,如同附着在骨髓深处的顽疾,持续消耗着太后与摄政王的威望。
就在这内外交困、局面看似陷入僵持之际,一个沉寂了许久的关键人物——影七,终于带来了一个足以打破僵局的、突破性的线索!
夜色深沉,影七如同真正的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慈宁宫,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直接出现在沈月曦(太后)日常处理政务的小书房内。他的到来,连冯保都事先未能完全掌握其确切时间。
“主子,”影七的声音带着一丝长期潜伏和追踪带来的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透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属下查到重要线索!”
沈月曦原本正对着一份关于南疆粮草补给困难的奏报蹙眉,闻言立刻抬起头,将手中的朱笔放下:“讲!”
“属下奉命追查那几名南疆商人在京城的活动轨迹和所有接触者,发现他们在被我们截获之前,除了与丽太嫔宫中的太监有联系外,还曾多次与城西一家名为‘汇通宝记’的地下钱庄有过接触,并且有过数笔数额巨大的资金往来。”影七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属下顺藤摸瓜,暗中调查了这家‘汇通宝记’。它表面上做着金银兑换、异地汇兑的正当生意,信誉似乎还不错,但暗地里,却与多个境外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勾结,专门为他们进行非法的资金洗白、跨境转移以及……秘密信息的传递!”
沈月曦的呼吸微微一顿,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地下钱庄,资金往来,信息传递……这几乎是所有阴谋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说下去!”她催促道,意识到影七可能抓住了狐狸的尾巴。
“属下设法买通了钱庄内一个不得志的账房先生,耗费了不少功夫和金银,终于弄到了近半年来的部分秘密账册副本。”影七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看似寻常、实则内页密密麻麻记录着特殊符号和数字的账本,双手呈上,“经过属下连日不眠不休的仔细核对、破译和追踪,发现有一笔数额极其庞大的资金,在太后娘娘您遇刺前的几日,从‘汇通通宝记’的一个秘密账户中流出,经过数次复杂的拆分和转移,最终的目的地,指向了一个……一个我们之前从未重点怀疑过的地方!”
“是哪里?”沈月曦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接过那本泛黄且边缘有些磨损的账册副本,目光紧紧锁定影七。
影七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吐出了三个石破天惊的字:“晋、王、府。”
晋王府?!
沈月曦的瞳孔猛地一缩,拿着账册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一股强烈的寒意自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晋王萧瑁!那是先帝的庶出弟弟,也就是摄政王萧衍的皇叔,当今皇帝萧昱的皇叔祖!他年纪与先帝相仿,但年轻时便以庸碌无能、沉迷酒色着称,在先帝在位时就不受重用,仅仅顶着亲王的虚衔,从未被委以任何实权职务。新帝登基,萧衍摄政之后,他更是如同隐形人一般,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年节朝贺,几乎从不露面,渐渐地被朝野上下所遗忘,甚至成了宗室中“无能王爷”的代表。
怎么会是他?!这个看似与世无争、只知享乐的废物王爷?!
他有什么动机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甚至不惜勾结遥远的南疆邪教和蛮族,扰乱国家边境?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疑问。沈月曦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冷意却几乎能冻结空气:“这个消息,可准确?资金来源和流向,确定无误?”
“回主子,账册副本在此,上面用了他们内部的暗语记录,但已被属下破译。这笔资金的流转路径清晰可查,虽然经过伪装,但最终接收的隐秘账户,经多方核实,确与晋王府名下的一个秘密产业相关联。”影七的语气无比笃定,“而且,为了印证此事,属下在得到线索后,亲自带人暗中监视了晋王府多日。发现其府邸表面看似松懈,仆役进出随意,但内院,尤其是晋王书房和寝殿所在的区域,守卫极其森严,明哨暗岗交错,且换防规律诡异,绝非一个庸碌王爷应有的配置。更重要的是,属下确实观察到,有数名身份不明、行踪诡秘之人,常在深夜以各种方式潜入晋王府,停留时间或长或短,行动间明显身负武功,绝非寻常访客。”
沈月曦低头,快速翻看着手中的账册副本,虽然那些特殊的符号她看不太懂,但旁边影七用细笔标注的译文和箭头指示,清晰地勾勒出了一条巨额资金从“汇通宝记”流向晋王府暗桩的路径。证据似乎就握在手中,由不得她不信。
竟然真的是他!那个看似最无害、最不起眼,甚至被所有人当作笑话看的晋王!
这真是……典型的灯下黑!
之前,她、萧衍,乃至所有关注此事的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永嘉大长公主的余党、林家的残部、心怀不满的朝臣,甚至对年轻天子也抱有几分警惕,却独独忽略了这个辈分最高、看似最没有威胁的皇叔祖!
他隐藏得何其之深!这份隐忍和伪装,令人心惊!
沈月曦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惊中彻底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仔细分析。晋王萧瑁,他这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为了那九五至尊的皇位?可他并非先帝直系,辈分又高,在法统上几乎没有任何优势,宗室和朝臣绝不会支持他。为了权力?他如今已是亲王之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何要冒这诛九族的风险……
除非……他本身就有极大的、不为人知的野心,几十年的庸碌表象,不过是为了麻痹所有人的伪装!或者,他背后还站着更强大的、连他都不得不听命行事的力量?又或者,他与自己,亦或是与萧衍,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刻骨铭心的旧怨?
无论原因为何,这条线索,都如同在漆黑一片的迷宫中,突然点亮了一盏灯,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其重要性,毋庸置疑!
“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沈月曦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看向影七。
“回主子,账册之事,除了属下和那个已被处理掉的账房,便只有冯公公知晓大概,但具体流向,属下未曾向他透露。监视晋王府之事,乃属下亲自进行,所用皆为绝对可靠、且不知内情的边缘人手。属下可以保证,截至目前,此消息未曾泄露给任何不相干之人。”影七肃然答道。
“做得非常好!此事你当记首功!”沈月曦毫不吝啬地给予赞许,“接下来,继续严密监视晋王府的一举一动,特别是那些神秘访客的身份和目的。但切记,对方是极其狡猾的老狐狸,千万不可打草惊蛇!没有哀家的明确命令,绝不可有任何轻举妄动,哪怕是疑似暴露风险的监视点,也要立刻撤离!我们要的,是连根拔起,不是惊走一条小鱼!”
“属下明白!定会小心行事!”影七沉声应道。
待影七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后,沈月曦再也无法保持端坐的姿态。她站起身,在铺着厚厚地毯的书房内来回踱步,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终于……终于抓住了你的狐狸尾巴!
晋王萧瑁……
不管你是因为数十年的野心压抑而疯狂,还是背后另有主使,亦或是与我们有何宿怨……
既然你胆敢将爪子伸向哀家,伸向这大周的江山社稷,既然你已经露出了马脚……
就休怪哀家,与摄政王联手,将你这颗隐藏在皇室肌体最深处的毒瘤,彻底、干净地连根拔起,碾为齑粉!
她需要立刻、马上,将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告知萧衍。
这一次,她要和这位风雨同舟的盟友,布下天罗地网,共同面对这个可能才是真正终极对手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