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帷马车,在数名不起眼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皇宫侧门,直奔摄政王府。
马车内,沈月曦(太后)卸去了繁复的宫装钗环,只着一身素雅的常服,外罩一件深色斗篷,遮住了大半容颜。她闭目养神,心中却并不平静。今夜之行,风险极大,但势在必行。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萧衍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并未休息,而是坐在灯下,看着那局他与太后未曾下完的残棋。
“王爷,太后娘娘驾到。”侍卫在门外低声禀报。
“请。”萧衍的声音依旧平淡。
书房门被推开,沈月曦独自一人走了进来,青黛和护卫皆留在院外。
萧衍起身,并未行大礼,只是微微躬身:“太后娘娘深夜驾临,臣有失远迎。”
“王爷不必多礼,是哀家冒昧了。”沈月曦解下斗篷,露出清丽而沉静的面容,目光直接迎上萧衍深邃的眼眸。
两人隔着一张书案,相对而立。烛火跳跃,在彼此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娘娘此番前来,想必不是为了与臣手谈一局吧?”萧衍率先打破沉默,目光扫过桌上的棋局。
沈月曦走到棋局前,执起一枚白子,并未落下,只是捏在指尖把玩:“王爷觉得,眼下这局棋,该如何走下去?”
萧衍看着她手中的白子,淡淡道:“棋局如政局,瞬息万变。关键在于,执棋之人,是想求稳,还是想……破局。”
“若想求稳,又当如何?”沈月曦问。
“黑白对峙,维持均势,看似平稳,实则内耗不断,终非长久之计。”萧衍道。
“那若想破局呢?”
萧衍目光锐利地看向她:“破局,便需有一方,拥有绝对的实力,或者……执棋之人联手,清除盘上所有不安分的棋子。”
沈月曦心中一震,他果然看得透彻!
她放下白子,抬起眼,直视萧衍:“王爷以为,哀家是那不安分的棋子,还是……可联手的执棋之人?”
萧衍与她对视着,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娘娘手段雷霆,心志坚定,岂是池中之物?自然是执棋之人。”
他承认了她的实力和地位!
沈月曦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谈判的基础已经有了。她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既然如此,哀家便直言了。皇帝年少,易受人蛊惑,且对王爷与哀家猜忌已深。长此以往,朝局动荡,恐非社稷之福。不知王爷,可愿与哀家联手,稳住这大周江山?”
萧衍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他沉吟片刻,道:“娘娘想如何联手?”
“哀家要的,不过是后宫安稳,以及……活着。”沈月曦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而王爷要的,是边关安定,朝政顺畅,以及……不被鸟尽弓藏。我们的目标,并无冲突。至少在皇帝真正成熟、能够独立掌控大局之前,我们需要合作,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包括……某些不安分的宗室和外戚。”
她刻意提到了宗室,暗示永嘉大长公主。
萧衍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娘娘就这么相信本王?不怕与虎谋皮?”
沈月曦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哀家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王爷是猛虎,哀家也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合作,是基于利益,而非信任。只要利益一致,这盟约,便能稳固。”
她这番话说得坦诚而现实,反而让萧衍眼中掠过一丝欣赏。
“好。”萧衍终于点头,“既然娘娘如此坦诚,臣亦不再虚言。只要娘娘不负盟约,臣必竭尽全力,保娘娘凤体安康,后宫安稳。”
他没有说保她权势,只说保她平安,这话说得颇有分寸。
沈月曦也知道,这已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君子协定。”
萧衍看着她白皙的手掌,略一迟疑,也伸出手,与她轻轻一击掌。
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感到一丝微妙的电流划过。随即迅速分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既已联盟,不知王爷对眼下局势,有何高见?”沈月曦收回手,神色恢复如常。
萧衍走到地图前,指向北境和西线:“戎族新败,暂时无力南下。但西边吐蕃,南边蛮族,皆虎视眈眈。朝中不稳,则边关难安。当务之急,是尽快让皇上回宫,稳定朝局,同时……清除永嘉及其党羽,以绝后患。”
他的思路清晰而果断。
沈月曦点头赞同:“皇上那边,哀家自有办法让他回来。至于永嘉大长公主……就交给王爷处置了。”
两人三言两语,便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沈月曦重新披上斗篷,准备离开。
“娘娘。”在她转身之际,萧衍忽然开口。
沈月曦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萧衍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臣很好奇,娘娘重生归来,究竟所为何事?仅仅是为了复仇吗?”
沈月曦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哀家所为,不过是想活下去,活得更好,更自在一些。至于其他……王爷日后便会知晓。”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书房,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萧衍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眸色深沉。
活下去,活得更好,更自在……
这个理由,听起来简单,但在波谲云诡的宫廷朝堂,要实现它,却难如登天。
这位太后娘娘,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他低头,看着方才与她击掌的那只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触感。
这盘棋,因为她的加入,似乎真的开始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