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的厮杀声并未持续太久。在绝对的力量与周密的部署面前,仓促发难的叛军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顷刻间便粉身碎骨。负隅顽抗者被当场格杀,见势不妙企图逃窜者,也被早已封锁各条通道的京营精锐逐一擒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与秋日草木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
观猎台四周,尸体横陈,伤者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侍卫们正在紧张地清理战场,确认死者身份,押解俘虏。方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迅速被一种肃杀的铁血秩序所取代。
摄政王萧衍已然走出行辕,玄色常服纤尘不染,他步履沉稳地穿过遍布狼藉的战场,来到观猎台下。他甚至未曾多看那些俘虏一眼,目光直接投向台上的沈月曦(太后),微微躬身:“臣救驾来迟,令娘娘受惊了。”
沈月曦立于台前,风拂动她的衣袂,神色平静:“王爷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何来迟之说?倒是这些宵小,自寻死路。”她的目光扫过台下被按跪在地、狼狈不堪的几名叛军头目,最终落在了那个面如死灰、被骠骑将军亲自押解过来的京营副将孙莽身上。
孙莽的盔甲歪斜,身上沾满血迹与尘土,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被废掉。他死死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皇帝萧昱在重重护卫下,也来到了观猎台附近。他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景象,嘴唇微微哆嗦,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被背叛的愤怒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他堂堂天子,竟在自己的秋狩大典上,接连遭遇巨熊袭击、太后被下毒、乃至军队将领直接叛乱!这无异于将皇家的脸面踩在了泥地里!
“孙莽!”萧昱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朕待你不薄!你身为京营副将,深受国恩,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说!是谁指使你的?!”
孙莽身体一颤,却依旧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皇上息怒。”萧衍开口,声音冷冽如冰,“此等逆贼,既然敢做,自然不会轻易招供。不过,证据,未必需要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挥了挥手。立刻,几名玄甲亲卫押着两个人上前。一人是永嘉大长公主府上的那名心腹嬷嬷,此刻她早已没了之前的镇定,浑身抖如筛糠,几乎站立不住。另一人,则是一名穿着低级文官服饰、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正是此前被沈月曦怀疑与永嘉有关联的、负责围场猎物核验的副管事。
“搜。”萧衍只吐出一个字。
亲卫立刻上前,在那嬷嬷和副管事身上仔细搜查。很快,从那嬷嬷贴身衣物内,搜出了一封以火漆密封、未曾署名的密信。而从那副管事的靴筒夹层里,则搜出了一小包残留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粉末,经随行太医初步辨认,正是激惹巨熊的“狂兽散”!
那封密信被呈到萧衍面前。他并未拆开,而是直接递给了皇帝萧昱:“陛下,此信或许能说明一些问题。”
萧昱颤抖着手接过,撕开火漆。信上的字迹是刻意伪装的,但内容却触目惊心!信中详细指示了如何利用“狂兽散”制造混乱,如何趁乱下毒,以及最后如何利用孙莽这支奇兵,在混乱中达成“清君侧”的真正目标——诛杀摄政王,控制太后!信中甚至提到了事成之后,对某些人的许诺与安排!
虽然信中未曾署名,但其对围场事务、人员调动的熟悉程度,以及对朝局野心的露骨表述,其源头指向,已然呼之欲出!
“永嘉……姑母!果然是她!果然是她!”萧昱气得浑身发抖,将密信狠狠摔在地上,“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陛下,仅凭此信,尚不足以定一位大长公主之罪。”沈月曦在台上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还需人证物证俱全,方能服众。”
她的目光转向那名面无人色的嬷嬷,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嬷嬷,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你那主子,扛下这诛九族的大罪吗?你可知,谋逆造反,是何等下场?你的家人、亲族,又将如何?”
那嬷嬷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看向地上那包“狂兽散”,又看向浑身是血、垂头不语的孙莽,最后目光扫过那封被皇帝掷于地上的密信,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是公主!是永嘉公主指使的!”她涕泪横流,瘫倒在地,声音凄厉地喊道,“一切都是公主安排的!她恨太后娘娘夺了她协理六宫之权,更恨摄政王殿下打压她林家旧部,断了她的财路!她说……她说要趁此机会,一举除掉心头大患,扶持……扶持年幼的陛下,她好……她好垂帘听政,掌控朝纲!”
“那‘相思引’之毒,也是她弄来的?”沈月曦追问。
“是!是公主通过南疆的旧关系,花重金购得!那毒……那毒无色无味,银针难测,若非娘娘早有防备……”嬷嬷语无伦次,将永嘉如何勾结江湖人士、如何联络北境残余、如何买通孙莽等将领、如何策划整个阴谋的过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尽数抖落出来。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虽然早有猜测,但听着这血淋淋的供词,依旧让人感到遍体生寒。
那名负责猎物的副管事,见嬷嬷已然招供,也彻底放弃了抵抗,瘫软在地,承认了自己受永嘉指使,利用职务之便,将掺了“狂兽散”的食物喂给特定猛兽,制造混乱的罪行。
人证,物证,供词,形成了一个完整、清晰、无法辩驳的证据链,死死地将永嘉大长公主钉在了谋逆造反的耻辱柱上!
铁证如山!
萧昱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看向萧衍和沈月曦,声音带着一种被极度羞辱后的暴怒:“皇叔!母后!永嘉大逆不道,罪无可赦!朕……朕要立刻下旨,将她……将她……”
“陛下。”沈月曦打断了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逆首罪证确凿,自当严惩。然,永嘉毕竟是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如何处置,还需遵循礼法,由宗人府与三司会审定罪,昭告天下,以正视听。此刻,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安抚人心,彻底肃清其余党,防止再生事端。”
萧衍也拱手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臣请旨,即刻封锁永嘉大长公主府及所有相关别院,缉拿所有涉案人员,彻底清查其党羽!”
萧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太后和摄政王是对的。他用力点头,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决断:“准!就依皇叔和母后所言!立刻去办!朕要让她……让她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命令迅速下达,玄甲士兵与京营精锐立刻行动起来,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撒向京城内外,目标直指永嘉大长公主及其党羽。
观猎台前,沈月曦与萧衍的目光再次交汇。尘埃,似乎即将落定。但他们都明白,扳倒一个永嘉,或许只是撕开了更大阴谋的一角。这朝堂之上的风,永远不会真正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