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行动如同出闸的猛虎,带着滔天的怒火与凛冽的杀意。以“缉捕前朝余孽,肃清国本”为名,京畿乃至附近州府的驻军、衙役、暗探尽数调动起来,展开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搜捕。任何与前朝“梁”姓有丝毫关联的人家、产业、甚至是祖坟,都遭到了严密盘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数日之内,确实揪出了一些隐藏颇深、与前朝有旧或是信奉“青囊道”邪说的零星人员,也捣毁了几处疑似联络点。但核心人物——安王萧玠与那位青衫“先生”,却依旧如同人间蒸发,杳无踪迹。他们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劫,提前一步,潜入了更深、更暗的阴影之中。
这种全力挥拳却打在空处的感觉,让萧衍愈发焦躁。他深知,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对手在暗处,如同毒蛇,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而沈月曦在提供了关键情报后,并未放松。她比萧衍想得更深一层。安王和“青囊道”苦心经营多年,绝不可能仅仅满足于隐藏。他们必然还有后手,尤其是在“明主”这个关键环节上。既然安王自身可能身负前朝血脉,那他这个“明主”是打算亲自上场,还是另有其人?那个青衫“先生”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加紧了对于“青囊道”教义的研究,试图从中找出他们选择“明主”的标准和可能的方式。同时,她也秘密加强了对所有宗室子弟,尤其是那些年纪较轻、平日不甚起眼、甚至有些落魄的旁支郡王、镇国将军的监控。她怀疑,对方可能会推出一个傀儡式的“明主”,而真正的操控者,依旧是安王和那位“先生”。
就在这紧张的搜捕与对峙中,一股新的、更加隐蔽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这一次,流言的源头不再是茶馆酒肆,也不再是士林清议,而是转向了更低层、更不易被察觉的角落——漕运码头的水手、往来商队的伙计、甚至是一些走街串巷的货郎之间。
流言的内容也变得更加具体,不再空泛地谈论“紫微晦暗”与“明主再现”,而是开始聚焦于“人”。流传的说法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并非居于庙堂之上,而是因故流落民间,身负异象,胸怀大志,只待风云聚会,便能一飞冲天。更有甚者,隐约提及此人“出身尊贵却命途多舛”,“早年有高人批命,谓其有潜龙之姿”,甚至暗示其与已故的某位贤德亲王或有渊源。
这些流言支离破碎,真假难辨,传播范围也控制得极有分寸,恰好避开朝廷耳目最关注的区域,却又能在特定的人群中悄然扩散,如同病毒般缓慢渗透。
沈月曦安插在民间的眼线捕捉到了这些零碎的信息,立刻禀报上来。
“他们在塑造‘明主’的形象!”沈月曦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不再空谈天命,而是开始给那所谓的‘明主’填充身世、编造故事!他们这是要……‘移星换斗’,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微不足道的人,包装成天命所归!”
她感到一阵心悸。对手的手段,一环扣一环,从舆论铺垫到形象塑造,显然有一套完整的计划。若真让他们成功塑造出一个“身世离奇、天命所归”的“明主”形象,再结合可能发生的某种“异象”或是动荡,其对民心的蛊惑力,将远超穆青辰那虚无缥缈的预言!
“查!给本宫死死地盯住这些流言的源头!看看最终,这些碎片要拼凑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沈月曦下令,同时,她也将自己分析的结果,再次传递给萧衍。
萧衍接到消息,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刚刚又扑空了一处疑似据点,正憋着一肚子火。
“装神弄鬼!”他冷哼一声,“想靠几句流言就颠覆江山?做梦!传令下去,加派兵力,严控各水路码头、陆路关卡,对所有往来人员严加盘查,尤其是形迹可疑、或是自称什么‘落魄贵人’的,一律先抓起来再说!”
他试图用更强硬的手段,扼杀这一切于萌芽。然而,流言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单纯的封锁与抓捕,效果甚微。
就在朝廷全力应对这新一轮的舆论攻势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队来自江南、运送丝绸的商队,在缴纳了昂贵的关税后,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京城最大的客栈之一“悦来居”。商队中,有一位一直戴着帷帽、甚少露面的年轻“账房先生”。
深夜,悦来居天字号房内,烛光昏暗。
那名年轻的“账房先生”摘下了帷帽,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但眉宇间依稀可见几分贵气的面容。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忐忑,又有一丝被压抑的激动。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人,正是那青衫“先生”的心腹,也就是之前那支商队的首领。
“公子,一路辛苦。”首领恭敬道,“京城已到,接下来,只需按计划行事即可。‘先生’已有安排,定会确保公子安全,并助公子……拿回本该属于您的一切。”
那年轻“公子”深吸一口气,望着窗外京城的万家灯火,双手微微颤抖。
“我……真的可以吗?”
“天命在您,何须疑虑?”首领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只需记住您的‘身世’,您的‘使命’。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明主’。”
“移星换斗”的计划,核心的“星”,已然入局。而忙于追捕“前朝余孽”和扑灭流言的朝廷,对此却还一无所知。
风暴的核心,正在悄然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