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回到那间陈设雅致却无异于牢笼的宫苑,心潮澎湃难以平复。太后的审问虽未露破绽,但那句“杀身之祸”如同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嘶嘶地吐着信子。他知道,“先生”的预言正在应验,摄政王绝不会容他活下去!
焦躁与恐惧如同蚁群,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在房中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扫过紧闭的房门和窗外影影绰绰的守卫身影。他需要逃出去,必须逃出去!只有离开这座华丽的囚笼,他才能继续完成“先生”交付的使命,才能真正登上那万众瞩目的位置!
机会在次日午后悄然降临。
负责给他送饭的小太监,依旧是那个面相憨厚、名唤小禄子的少年。今日,小禄子摆放碗筷时,手指似乎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一双竹筷“啪嗒”一声掉落在李泓脚边。
李泓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却见小禄子也同时俯身,两人的头几乎凑在一起。电光火石间,李泓感觉到一个冰凉、细小、坚硬的东西被迅速塞入了他的掌心。他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竹筷拾起递给小禄子,顺势将那小物件紧紧攥住。
小禄子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只有气音:“今夜子时……东南角……狗洞已处理……”说完,便迅速退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摆好饭菜,躬身退了出去。
李泓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他强作镇定地用完饭,待屋内无人时,才摊开手掌。那是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铜钥匙,以及一小卷裹得紧紧的桑皮纸。展开纸卷,上面只有四个蝇头小字:“依计行事”。
是“先生”!果然是“先生”!他从未放弃自己!李泓激动得浑身发抖,将那钥匙和纸条小心翼翼藏入贴身衣物最隐秘的夹层中。希望如同野火般重新燃烧起来,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只剩下对今夜行动的期待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并不知道,在他收到钥匙的同时,摄政王府的书房内,萧衍也接到了一份密报。密报称,看守“遗孤”的侍卫中,有一人近日行为异常,曾与宫外不明身份之人有过短暂接触。
“果然有内鬼!”萧衍眼中杀机暴涨,“太后的人,还是皇帝的人?或者……就是青囊会的余孽?”他不在乎具体是谁,他只在乎结果。“不能再等了!通知我们的人,今夜动手!做得干净些,伪装成……突发急病,暴毙!”
他下达了格杀令。无论太后如何想保,无论皇帝有何心思,这个祸根,必须在今夜彻底铲除!
夜色渐深,月隐星稀,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子时将至,李泓和衣而卧,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如同催命的鼓点。当时辰终于指向子时,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摸到房间东南角的书架后。按照小禄子暗示的位置,他摸索着,果然在墙根处发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方砖。他用那枚铜钥匙插入缝隙,轻轻一撬,方砖应声脱落,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一股潮湿阴冷的风从洞外吹入。
他心中狂喜,不再犹豫,立刻蜷缩身体,钻入了洞中。洞口外面是一处堆放杂物、荒草丛生的角落,恰好位于宫苑巡逻的死角。他按照脑海中早已记熟的、由“先生”提供的简化宫苑图,借着阴影的掩护,如同狸猫般向着东南方向潜行。
而几乎在他钻出狗洞的同时,两名身着夜行衣、身手矫健的刺客,也利用钩索,悄无声息地翻越了宫苑的另一侧高墙,精准地避开了巡逻队,直扑李泓所住的厢房。
他们潜入房中,却只见床榻空空,被褥犹温。
“人呢?!”其中一人低喝,声音带着惊怒。
“搜!他跑不远!”
就在两名刺客在宫苑内四处搜寻李泓踪迹时,李泓已经凭借着那份简图和一点运气,有惊无险地穿过几道偏僻的宫墙夹道,接近了皇宫外围一处负责运送垃圾杂物、平日守卫相对松懈的侧门附近。
然而,就在他以为即将逃出生天时,异变陡生!
一队原本不该在此出现的、隶属于摄政王府的巡逻卫士,恰好巡逻至此!
“什么人?!”为首的队正眼尖,立刻发现了阴影中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厉声喝道,同时拔刀出鞘!
李泓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回跑!
“抓住他!”队正一声令下,数名卫士立刻追了上来。
呼喊声、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李泓慌不择路,在复杂的宫巷中拼命奔逃,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他心中充满了绝望,难道就要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旁边一扇看似废弃的院门忽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将他拽了进去!院门随即关上,将追兵的呼喝声隔绝在外。
李惊魂未定,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抬头看去,只见拽他进来的,是一个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灰衣人。
“不想死,就跟我走。”灰衣人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李泓此刻已无选择,只能挣扎着爬起,跟着灰衣人穿过荒废的院落,从另一头早已准备好的绳梯翻过宫墙,落入墙外接应的、一辆毫不起眼的漆黑马车之中。
马车立刻启动,迅速消失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而皇宫之内,那两名刺杀失败的刺客,在引起骚动后,已迅速隐匿无踪。随后赶到的太后侍卫与摄政王府的卫士面面相觑,都以为是对方放走了或者劫走了“遗孤”,互相猜忌,气氛剑拔弩张。
消息很快分别传到了萧衍、沈月曦和萧昱耳中。
萧衍暴怒,认定是太后耍了花招,将人秘密转移。
沈月曦惊疑不定,她确实安排了人监视,却没想到人会在她眼皮底下被“劫走”,她立刻下令封锁消息,暗中彻查内鬼。
萧昱则是心中暗凛,局势愈发混乱,那个“遗孤”的失踪,如同将一颗火星投入了火药桶。
没有人知道,那辆漆黑的马车,正载着惊魂未定的李泓,驶向城南那处隶属于内府监的偏僻庄园。
青衫“先生”听着手下汇报皇宫内的混乱与成功接应到李泓的消息,微微一笑,对安王萧玠道:
“金蝉已脱壳,接下来,该让这只蝉,发出震惊天下的鸣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