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党覆灭的尘埃渐渐落定,朝堂气象为之一新。空出的职位,朱雄英并未急于安插亲信,而是与吏部商议,选拔了一批素有清名、务实干练的官员填补,其中不乏一些曾因胡党排挤而不得志的人才。此举赢得了不少中立官员的好感,也使得政务运转更加顺畅。
文华殿内,气氛热烈而专注。
朱雄英、徐辉祖、常升、蒋瓛,以及工部、户部、兵部的几位新任主事,还有那位精神矍铄的老漕工,围在巨大的海图旁,进行着第二次海运试航前的最后推演。
“殿下,福建船厂传来消息,十艘新造四百料福船已全部下水,正在做最后的海试,性能远超旧式漕船!”工部新任的水部郎中信心满满地禀报。
“好!”朱雄英目光灼灼,“护航战船呢?”
徐辉祖接口道:“登州卫、宁波卫各调拨了两艘主力战船,均由与倭寇接战经验丰富的将领统带。此外,殿下,臣还有个想法。”他指向海图上的几个点,“我们可以在沿海几处关键岛屿,设立临时补给点和了望哨,派驻小股精锐,既能为船队提供支援,也能扩大预警范围。”
“此议甚好!”朱雄英赞许道,“就按辉祖兄长说的办!水师官兵和船工水手的赏格,务必提前公示,确保落实到位,要让所有参与此次航行的人都知道,朝廷绝不会亏待有功之士!”
户部官员立刻回应:“殿下放心,‘新政专项库’款项已到位,赏格章程也已拟定,比上次提高五成!”
老漕工捋着胡须,补充道:“殿下,老朽反复推算过天时,下月初八后,将有持续十余日的平稳东南风,正是北上的最佳时机。各船队需严格按照预定时间,自刘家港、宁波港依次出发,保持间距,利用烽火和快船保持联络。”
朱雄英仔细听着每个人的建议,不时追问细节,最终,他直起身,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次海运,关乎新政成败,关乎朝廷威信,更关乎万千边军能否及时得到粮饷!孤在此,拜托诸位了!”
他郑重地向众人拱了拱手。众人连忙躬身还礼,齐声道:“臣等必竭尽全力,不负殿下重托!”
淮王府,书房。
朱允炆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飘落的树叶,神情有些落寞。他手中拿着一份关于第二次海运试航筹备情况的简报,是齐泰不知从何处弄来的。
齐泰站在他身后,低声道:“殿下,看来太孙殿下此次是志在必得了。朝中资源倾力支持,人员调配也无掣肘,成功……恐怕是大概率之事。”
朱允炆轻轻“嗯”了一声,将简报放下,叹了口气:“若能成功,于国于民,总是好事。边关将士,也能少受些粮饷转运之苦。”
齐泰观察着他的神色,缓缓道:“殿下仁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太孙殿下经此一事,威望更隆,又手握‘新政专项库’巨款,未来若再推行其他新政,只怕……更无人能制衡了。殿下,您毕竟是嫡孙,难道就真的甘心……”
“先生!”朱允炆猛地打断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烦躁,“我说过了,我不想争!大哥有能力,有魄力,皇爷爷信任他,群臣也逐渐信服他,这难道不好吗?为何你一定要将我推到那风口浪尖之上?”
齐泰见朱允炆动了真怒,连忙跪下:“臣失言!臣只是……只是为殿下感到不平!殿下仁厚谦逊,才华不输于人,为何……”
“够了!”朱允炆站起身,背对着齐泰,肩膀微微颤抖,“我累了,先生先退下吧。以后……此类言语,休要再提。”
齐泰看着朱允炆抗拒的背影,知道此时不宜再逼,只得暗叹一声,躬身退了出去。书房内,只剩下朱允炆一人,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迷茫和压抑。
一个月后,苏州府,刘家港。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湛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港口内,旌旗招展,人声鼎沸。十艘新造的福船如同巨大的海上堡垒,整齐地停泊在码头,它们船体高大,帆樯如林,看上去坚固而威武。四艘护航战船如同忠诚的卫士,护卫在两翼。
码头上,举行了简朴而隆重的起航仪式。朱雄英亲自到场,为即将远航的将士和船工壮行。他没有发表长篇大论的训示,而是走到队列前,亲手为几位带队将领和老船工整理了一下衣甲,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诸位将士,各位船工兄弟!”朱雄英的声音清朗,在海风中传得很远,“此次航行,责任重大,意义非凡!孤在金陵,备好庆功酒,等着诸位满载荣誉,凯旋而归!大明,拜托诸位了!”
“万岁!万岁!万岁!”震天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所有即将出海的官兵和船工都激动得面色通红,士气高昂到了极点。
随着带队将领一声令下,庞大的船队依次升起风帆,缓缓驶离港口。白色的船帆鼓满了东南风,如同朵朵白云,向着北方天际线坚定地驶去。岸上,送行的人群久久不愿散去。
朱雄英站在码头上,目送着船队消失在视野尽头,心中充满了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尽管准备万全,但大海无情,谁又能保证百分百的顺利?
随后几日,宁波港的船队也顺利起航。
两路船队,如同两支利箭,射向预定的目标——登州和辽东。
金陵城,文华殿。
朱雄英表面上依旧沉稳地处理着日常政务,但蒋瓛能感觉到,殿下时常会不自觉地望向北方。通往沿海的快马信使往来愈发频繁,每一份关于船队位置的报告,都会第一时间送到他的案头。
“殿下,宁波船队已安全通过舟山海域,未发现倭寇踪迹。”
“殿下,刘家港船队传来消息,海上风平浪静,航行顺利,已过胶州湾。”
“登州了望哨燃起平安烽火,确认发现北上船队桅杆!”
一个个好消息接连传来,让文华殿内的气氛逐渐轻松起来。所有人都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然而,就在船队即将抵达目的地的关键时刻,一个意外的消息从辽东传来。
这一日,蒋瓛步履匆匆地走入殿内,脸色略显凝重:“殿下,辽东都指挥使司八百里加急奏报!”
朱雄英心中一紧,接过奏报迅速展开。看完之后,他眉头微蹙,但随即又舒展开来,甚至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殿下,出了何事?”蒋瓛见状,有些疑惑。
朱雄英将奏报递给蒋瓛:“你自己看吧。”
蒋瓛接过一看,原来是辽东都指挥使禀报,近期辽东东部女真各部似有异动,一些小规模部落正在集结,恐有扰边之嫌。奏报中,都指挥使隐晦地提出,希望朝廷能确保粮饷供应,以便边军保持警惕,应对可能发生的冲突。
“这……”蒋瓛看向朱雄英,“殿下,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女真真的大举犯边,边军粮饷压力必然增大,这海运的粮秣就显得更加关键了。但若是……”
“但若是有人想借此机会,给即将成功的海运试航再增添一点‘变数’,或者试探一下孤和朝廷的反应,对吧?”朱雄英接过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蒋瓛点头:“殿下明鉴。辽东都指挥使……似乎与之前被罢黜的某位胡党官员有姻亲关系。”
朱雄英站起身,走到大明疆域图前,看着辽东那片广袤的土地,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管他是真的担忧边情,还是想借机生事,孤都要让他,让所有人都明白一点——”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新政之下,大明的边防线,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小动作而出现纰漏!传孤令旨:嘉奖辽东都指挥使警惕边情,告知他,海运粮秣不日即可抵达,令其安心备边,朝廷是其坚强后盾!同时,令兵部行文辽东,详细询问女真异动具体情况,要求其每三日一报!再令蓟州、宣府等镇,加强戒备,互为声援!”
他这一连串的命令,既安抚了辽东,又展示了朝廷对边情的掌控和重视,更隐含了对那位都指挥使的警告和监督。
蒋瓛心领神会:“臣明白!这就去办!”
处理完这个插曲,朱雄英再次将目光投向北方。海图之上,代表船队的标记正在一点点接近目的地。他知道,最后的考验,即将到来。但他心中充满了信心,这一次,胜利必将属于勇于开拓、准备充分的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