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寂静被朱由检的咳嗽声打破。
他放下茶杯,朱釉杯底与御案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鳌永贪墨漕银、克扣军饷,桩桩件件,皆动摇国本。”
朱由检的声音扫过群臣,“仅革职流放,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儆效尤。”
王承恩连忙出列,躬身等候旨意。
“传朕旨意!”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拔高,“王鳌永贪赃枉法,致边军冻饿,立斩于午门之外!”
“其家中男丁,凡年满十五者,全部充军辽东,永不许还!”
“女眷贬入教坊司,世代为奴!”
殿内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群臣趴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没人敢抬头。
斩立决,男丁充军,女眷入教坊司,这是比株连九族稍轻,却更诛心的惩罚。
王鳌永被拖出去时,嘴里还在哭喊,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午门的风声吞没。
烛火映着地上的血迹,红得刺眼。
朱由检看着群臣颤抖的背影,嘴角的冷笑更甚。
“还有谁,敢贪墨军饷,敢勾结逆贼,不妨站出来试试。”
没人应声。
膝盖砸在金砖上的声响此起彼伏,群臣连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息怒!”
首辅陈演哆哆嗦嗦地出列,“臣等必谨守国法,不敢有半分懈怠!”
“谨守国法?”
朱由检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案,“朕要的不是空口白话,是实实在在的行动。”
他走到丹陛边缘,目光扫过群臣:“传朕第二道旨意!”
“自今日起,全国废除练饷、辽饷、剿饷三饷,永不再征!”
“今年全国赋税,一体全免!”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骚动起来。
文官们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三饷是朝廷每年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尤其是辽饷,占了国库的七成。
废除三饷,还要免全年赋税,这国库岂不是要空了?
“陛下!不可啊!”
户部尚书倪元璐连忙跪地,“三饷岁入四百八十万两,废除之后,边军军饷、京营粮草皆无着落,还望陛下三思!”
“三思?”
朱由检冷笑,“朕思了三年,思得百姓卖儿卖女,思得边军冻饿而死!”
“那些勋戚官员,占田千顷却不交分文,朕废除三饷,免百姓赋税,正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朕心里装着谁!”
倪元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陛下这话戳中了要害 —— 三饷的重担全压在百姓身上,官绅却借着优免特权逃税。
“陛下英明!”
李若链出列,单膝跪地,“臣以为,废除三饷可收民心,民心在,则大明在!”
朱由检点点头,看向王承恩:“传第三道旨意!”
“重建东厂,命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为东厂提督,掌印信,领缇骑!”
“东厂可监察文武百官,凡有贪腐、通逆之举,不必奏请,可先拿后问!”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群臣的脸彻底白了。
天启朝魏忠贤的东厂之祸,还历历在目。
如今重建东厂,让王承恩提督,这是要把刀架在所有官员的脖子上啊!
“陛下!东厂之祸不可不鉴啊!”
礼部侍郎王锡衮跪地哭谏,“天启朝阉党乱政,百姓苦不堪言,陛下万不可重蹈覆辙!”
“阉党乱政,是因为君弱臣强!”
朱由检打断他的话,“朕在,东厂就不会乱政!朕要的,是一双能看清贪官污吏的眼睛,一把能斩除蛀虫的刀!”
他拿起案上的朱笔,在诏书上重重一点:“旨意已下,谁敢阻拦,以王鳌永为例!”
群臣彻底沉默了。
午门的斩首声仿佛还在耳边,没人再敢求情。
退朝时,百官走出太和殿,脚步都有些虚浮。
有人偷偷回头,看向御书房的方向,眼里满是恐惧。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卸下衮龙袍,换上常服,心情舒畅地喝了一杯热茶。
“皇爷,李若链派人来报,王鳌永家中已查抄完毕,共搜出白银二十三万两,黄金五千两,还有不少古玩字画。”
王承恩躬身禀报,脸上满是笑意,“这些银子,足够京营整顿半年,还能给周遇吉总兵送一批粮草。”
“好!”
朱由检拍了下桌子,“粮草之事,你亲自督办,今日就出发,务必送到周遇吉手中。”
“奴婢遵旨!”
王承恩刚要退下,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手里举着一份塘报,脸色惨白。
“皇爷!山西急报!周遇吉总兵的塘报!”
朱由检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一把抓过塘报,撕开封蜡。
塘报上的字迹潦草,墨水都有些晕开,显然是仓促写就:“宁武关城破在即,闯逆以炮轰城,将士伤亡过半,粮草耗尽,恳请陛下速发援兵!”
“轰” 的一声,朱由检感觉脑袋里像是炸了雷。
宁武关破了?
他手里的塘报飘落在地,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打湿,渐渐模糊。
片刻后,朱由检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王承恩的胳膊:“快!传李凤翔!让他立刻带驿卒,八百里加急去山海关,催吴三桂出兵!”
王承恩被他抓得生疼,连忙应声:“奴婢这就去!”
朱由检走到窗边,望着西北的方向,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宁武关一破,李自成就要兵临城下了。
他刚刚整顿的朝堂,刚刚筹到的军饷,难道就要毁于一旦?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李凤翔提着官服下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跪在地上:“臣李凤翔,参见陛下!”
朱由检转过身,眼里布满血丝,指着案上的纸笔:“快!写敕令!”
李凤翔不敢耽搁,连忙爬起来,拿起笔墨。
朱由检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敕令平西伯吴三桂,即刻率关宁铁骑入援京师,若有延误,以通逆论处!”
李凤翔的笔尖顿了顿,连忙写下敕令。
朱由检拿起朱笔,在敕令上重重盖下玉玺。
鲜红的印泥,像极了宁武关城墙上的血迹。
他把敕令扔给李凤翔:“立刻出发!朕等你的消息!”
李凤翔接过敕令,转身就往外跑,脚步踉跄,差点撞在门框上。
御书房的门被风吹开,夜露带着寒意,吹得烛火剧烈晃动。
朱由检站在原地,身影在烛火下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