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震动还在持续，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翻身。陈砚舟脚下一滑，膝盖撞在一块凸起的石板上，疼得他咬了下牙。他没停，一把扶住墙壁站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血纹的能量还在往骨头缝里钻。
苏怀镜蹲在他旁边，银针已经插进地面三根，指尖压着第四根，手背青筋微微跳动。她抬头看了眼头顶裂开的大口子：“这缝是被人从底下撬的，不是震出来的。”
“我知道。”陈砚舟抹了把脸，掌心红纹还在发烫，“刚才我看见了，地脉的线直通下面，有个口子在吸气。”
守龙人拄着杖站在两人身后，灰袍子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像一截枯树桩。他没说话，只是抬手点了点前方那道黑漆漆的入口。
脚步声从上面传来，越来越密。
陈砚舟刚要动，裂缝边缘突然翻上来一个人影，一身黑衣，右耳挂着匕首形状的耳钉。他单膝跪在碎石上，喘得厉害，但还是把腰挺得笔直。
“张猛。”陈砚舟认出来了。
张猛咧嘴一笑，嘴角扯出一道旧伤：“三年了，你还是走在前面。”
“你跟了多久？”陈砚舟问。
“从你拔出虹桥那天。”张猛慢慢站起身，右手摸向后腰，“你们去哪，我就去哪。这次也一样。”
他话音刚落，身后又爬上来七八个黑衣人，全都戴着面罩，手里握着短刃。他们分散站开，堵住了裂缝边缘。
陈砚舟冷笑：“就凭你们？”
“不是我。”张猛摇头，“是书院地基下的火药。三十处引信，现在有一半已经点燃。你要是不交钥匙和碎片，半个时辰内，三千学生一个都跑不出去。”
苏怀镜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张猛盯着她，“不信你可以下去查。火药埋在承重柱周围，烧到支撑点，整座书院会塌成坑。”
陈砚舟没动，手指在钢笔尾端转了一圈。伞骨轻轻颤了一下。
“你疯了。”苏怀镜声音冷下来，“那些学生里有你带过的篮球队员，有给你送过生日蛋糕的学妹，你也敢拿他们当筹码？”
“我不是在赌。”张猛眼神没闪，“我是没得选。陆玄冥给我下了毒，三天不给解药，五脏六腑都会烂掉。我现在能站在这儿说话，已经是靠一口气撑着。”
苏怀镜忽然笑了。
她解开实验服领口，露出腰间的银针囊袋，一根根数过去：“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吗？‘蚀骨散’。三天前就开始发作了吧？每动一次真气，经脉就被啃一口。你现在说话都在透支命。”
张猛脸色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左手指尖在抖。”苏怀镜抽出一根银针，在阳光下晃了晃，“而且你呼吸太浅，肺叶撑不开。这种毒我研究过三个月，专门用来对付清武司的死士。你体内的毒素浓度，已经到了七成。”
张猛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在颤。
他猛地抬头：“那又怎样？反正我活不了多久，拉几个垫背的，不亏。”
“你错了。”苏怀镜往前走了一步，“你不是活不了多久，你是现在已经不行了。刚才爬上来的时候，你踩空了两次，第三次还用手撑地。你根本站不稳。”
张猛喉咙动了动。
“我可以给你解药。”苏怀镜说，“换你撤掉火药引信。”
“我不信你。”张猛咬牙。
“那你信这个吗？”她抬起手腕，亮出一枚银针，针尖泛着暗绿色的光，“这是最后一根‘断息针’，扎进去，你立刻断气。我不用它杀你，是因为你还有一点用处。”
张猛盯着那根针，额角渗出汗来。
陈砚舟这时开口：“你要是真想死，就不会等我们出来才动手。你在等机会，也在等救。”
张猛没说话。
“火药的事，我可以帮你处理。”陈砚舟说，“但你要先让路。”
“凭什么信你？”张猛声音哑了。
“凭我妈留下的那句话。”陈砚舟看着他，“‘灯下有人’。这句话你听过吗？”
张猛瞳孔一缩。
“没人知道这句话的意思，除了那个守着密道的人。”陈砚舟指了指身后的守龙人，“他是我爹的师兄，也是唯一活着见过我妈进密道的人。如果你真是被逼的，现在就是你唯一的活路。”
空气静了几秒。
远处传来弓弦绷紧的声音。
清武司的人到了。
守龙人突然抬杖，往地上一敲：“再不动，谁也走不了！”
话音未落，裂缝深处传来一声低吼，像是某种巨兽在翻身。地面猛地一震，几块石头滚落下来，砸在张猛脚边。
“地宫要自爆了！”守龙人喊，“里面的东西醒了！”
陈砚舟不再犹豫，一把将玉玺碎片塞进袖口，转身看向苏怀镜：“走！”
他第一个跳进裂缝。
苏怀镜紧随其后。
守龙人最后看了一眼张猛，拄着杖也跃了下去。
三人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张猛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掐着手心。他听见身后有脚步逼近，是清武司的靴子声。他也听见脚下传来越来越强的震动，像是大地在呼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忽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捏在手里没吞。
“解药……真的有用吗？”他喃喃。
身后传来喝令：“张猛！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他没回头，只是慢慢把药丸放回瓶子里，握紧了匕首耳钉。
裂缝下的甬道里，陈砚舟落地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他扶住墙，发现手掌碰到了一层湿滑的东西，像是苔藓，又像是干涸的血迹。
“别碰！”苏怀镜拉他一把，“这墙上全是腐蚀性霉斑。”
守龙人走在前面，杖尖点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侧石壁上刻着模糊的符文，有些已经被磨平了。
“这些字……”苏怀镜凑近看了一眼，“是禁术咒文，用来封印活物的。”
“下面关着什么？”陈砚舟问。
“不该问的别问。”守龙人头也不回，“走下去就知道了。”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混着潮湿的土腥。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出现岔路，三条甬道并列，洞口大小一致，看不出区别。
守龙人停下。
“选一条。”他说。
“怎么选？”苏怀镜问。
“凭感觉。”守龙人说，“或者，凭命。”
陈砚舟盯着中间那条，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紧。血纹微微发热，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抬起手，指向左边的通道。
“走这边。”
苏怀镜皱眉：“为什么？”
“不知道。”陈砚舟说，“就是觉得那边不对劲。”
守龙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率先走向左边。
三人刚迈步，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一块巨石从上方落下，堵死了来路。
通道陷入昏暗，只有远处隐约透出一点幽光。
陈砚舟回头看了一眼被封死的入口，咽了下口水。
苏怀镜低声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守龙人没回答。
陈砚舟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钥匙。
钥匙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