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坝西南侧,师属炮连阵地。
炮连连长黄立半蹲在观测位,举着炮兵观测镜,镜筒牢牢锁定三里外的沙溪村。村子中央,几间相对齐整的房屋围成院落,天线杆矗立,哨兵游弋——那就是侦察兵反复确认的廖泽旅指挥部,位于水井坎一带。
“测距!”黄立声音冷静。
观测员快速报数:“目标区域,方位角1-45,距离约一千六百米,风向东南,风速一级,建议加半密位。”
黄立脑中飞速计算。四门82毫米迫击炮已在身后构筑发射阵地,炮手们屏息等待。
“传令炮位:一号、二号炮,榴弹,瞬发引信,五发急促射,覆盖水井坎院落及周边!三号炮,三发徐进弹幕,由东向西延伸一百米,阻断援兵通路!四号炮预备,随时火力支援六十三团突击路线!”
命令通过电话线传至炮位。炮手们迅速调整,装填手将炮弹托起。
“放!”
“嗵!嗵!嗵!嗵!”
炮弹破空声尖锐刺耳,划出四道死亡弧线,直奔沙溪村中心。
沙溪村,川军第三路指挥部。
旅长廖泽刚听完北线和西线遭遇突袭的紧急报告,正拍着桌子大骂:“郭勋祺溃了,红军就敢这么嚣张?命令各部收缩固守!等机动团回援——”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凄厉的呼啸声。
“炮击!卧倒!”有参谋嘶声大喊。
“轰隆!轰轰轰轰——!”
五发迫击炮弹几乎同时砸进水井坎院落及周边区域!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气浪掀翻了屋顶瓦片,门窗碎片四溅!浓烟瞬间吞没了指挥部院落。
廖泽被警卫员扑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尘土落了满身。他挣扎着爬起来,眼前一片狼藉:电台天线杆歪斜,房屋塌了半边,几名参谋倒在血泊中。
“旅座!指挥部暴露了!得转移!”参谋长满脸是血,嘶哑喊道。
“转移个屁!”廖泽目眦欲裂,“顶住!命令……”
第二轮炮弹接踵而至。
“呜——砰!”
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直接命中指挥部正堂屋顶。巨响过后,整间屋子在火光中坍塌,将廖泽和身边几名军官、参谋彻底掩埋。
沙溪村南侧,六十三团冲锋阵地。
团长孙永胜看到炮火覆盖了村子中心,猛地站起身,大刀向前一挥:“炮连打得好!同志们,跟老子冲!活捉廖泽!”
“杀啊!”
六十三团一千四百余名战士如同决堤洪水,从土地坝方向猛扑向沙溪村南侧防线。这里本有一个川军团驻守,但指挥部遇袭的消息已经传来,军心浮动。
“机枪掩护!掷弹组上前!”孙永胜冲锋在前,大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团属重机枪班的两挺民廿四式重机枪在侧翼高地上咆哮,弹幕死死压住村口敌军工事。掷弹组战士利用田埂、土坎跃进,在距离敌阵地八十米处,成排投出手榴弹。
爆炸声中,六十三团先锋连已经冲到村口工事前沿。
“上刺刀!冲进去!”一连长挺着刺刀,第一个跃入战壕。
村内战斗更加混乱。川军失去统一指挥,各部各自为战。红军则以连排为单位,大胆穿插分割。
二营四连在连长指挥下,直扑村中最大的院落——那里枪声密集,天线杆虽倒,仍有军官在组织抵抗。四连以两个班正面佯攻,一个班从侧翼翻墙而入。
院内,几十名川军依托房屋抵抗。红军战士从屋顶、窗口突入,短兵相接。
“缴枪不杀!”
“红军优待俘虏!”
喊声在院落内外响起。部分川军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下枪举手投降。几名军官还想顽抗,被精准射击撂倒。
孙永胜带着团部冲进村子时,战斗已近尾声。他大步走到水井坎那堆废墟前,几名战士正在扒拉瓦砾。
“报告团长!找到廖泽了……还有几个军官,都没气了。”
孙永胜看了一眼废墟下露出的将官服残片,啐了一口:“便宜他了。传令:迅速肃清残敌,收缴武器弹药,统计战果!”
上午九时左右,枪声渐息。
沙溪村内外硝烟未散,满地狼藉。川军三个团被彻底击溃,残兵向四周山林逃散。
六十一团从北面压来,六十二团从西面突入,六十三团控制南侧,三支部队在村中心会师。
杨汉章、严凤才、孙永胜三个团长在废墟前碰头。
“老杨,你这北边插得够狠啊!”严凤才拍着杨汉章的肩膀,咧嘴笑道,“差点把我的正面猎物都吓跑了。”
“少来,”杨汉章抹了把脸上的黑灰,“你那冲锋号一响,川军魂都飞了,给我省了不少力气。”
孙永胜插话:“炮连那几炮真准,指挥部一锅端。这回啊咱们谁都抢不了黄立的头功。”
三人正说着,师部通讯员飞马而至:“三位团长!师长命令:半个时辰内打扫战场,俘虏充作运输员,携带所有能带走的缴获,迅速向渡口撤离!总部已催问战况!”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战场清理迅速展开。各连排清点缴获:长枪三千六百余支,重机枪十四挺,轻机枪二十六挺,迫击炮三门,炮弹、子弹无数,电台两套,还有粮食、被服、银元若干。
俘虏集中了一千八百八十七人,大多惊魂未定。红军战士将他们编队,分发干粮,严令扛运缴获物资。
伤亡统计也快速上报:六十一团牺牲三百二十一人,重伤四十六人;六十二团牺牲三百零七人,重伤三十八人;六十三团牺牲一百五十一人,重伤二十二人;炮连牺牲九人,重伤十一人。全师合计牺牲九百八十八人,重伤一百一十七人,轻伤一千三百余人。
十时许,长岩师部。
刘文启拿着刚汇总的战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师长,政委,初步战果:击溃廖泽旅三个主力团,毙伤敌约两千余人,俘获一千八百八十七人,缴获武器弹药如上。廖泽及其指挥部军官被炮火击毙。由于我军属于进攻方,伤亡较重,牺牲九百八十八人,重伤一百一十七人。”
秋成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牺牲数字上,许久才开口:“给总部发电:我师于今日晨对尾追之敌廖泽旅实施短促反击,已击溃其先头三个团,毙伤俘敌约三千,击毙敌旅长廖泽。成功打乱敌部署,迫敌后撤。现正收拢部队,携战利品向渡口转移,预计午时前开始渡河。”
黄苏轻声道:“这一仗,打得痛快,也……代价不小。”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秋成转身望向沙溪方向,声音低沉,“但这一口咬下去,廖泽旅残部至少三天缓不过来。主力转移的时间和空间,咱们挣到了。”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命令各团,加快速度!伤员优先转运,俘虏严加看管,物资能带尽带——带不走的,分给周边百姓。午时前,必须开始渡河!”
“是!”
命令传达。红二十一师各部如同精密的机器,高效运转。伤员被担架抬着,俘虏扛着缴获的弹药箱、粮食袋,队伍沿着山路,向赤水河渡口迤逦而行。
阳光穿透晨雾,洒在这支刚经历血战却斗志昂扬的队伍身上。红旗在队伍前方引领,刺刀映着寒光,脚步声坚定而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