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岚城,风起云涌。
朝廷特使的队伍,终于在靖北侯军营驻扎后的第十五日,抵达了北岚城南门外。没有预想中的仪仗煊赫,只有约三百名沉默寡言、甲胄精良的禁军护卫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黑色马车。然而,当马车门帘掀开,一位身着紫袍、面白无须、眼神阴柔的中年宦官缓步走下时,所有知悉朝局之人心中都是一凛——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曹正淳!皇帝身边最亲近、权势最盛的宦官之一!他竟然亲自来了!
这意味朝廷对北冥冰原异变,或者说对林逸和那六块“钥匙”碎片的重视程度,远超预估。
慕容芷率北岚城一众文武官员,依礼于城门前迎接。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不卑不亢。曹正淳细长的眼睛扫过慕容芷,又扫过她身后明显带着伤、却眼神锐利的柳乘风,以及气息虚浮却神色坚定的玉衡子,脸上堆起一丝程式化的笑容,声音尖细:“慕容将军,久仰了。咱家奉皇命,特来查勘北地异象,并……慰问林城主家眷。不知林城主如今,可有消息?”
“有劳曹公公挂心。”慕容芷拱手,语气平静,“外子为解天地之厄,深入险境,至今未归。然北岚城上下,坚信其必能逢凶化吉,安然归来。”
“哦?”曹正淳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林城主忠勇,天地可鉴。只是这‘险境’……据咱家所知,乃是连通异界之门户,凶险异常啊。林城主携重宝孤身前往,着实令人担忧。不知慕容将军,可有何良策接应?”
话中带刺,既是试探北岚城对林逸下落的掌握程度,也在暗示朝廷对“重宝”(碎片)的关切。
慕容芷面不改色:“北岚城上下,自当竭尽全力,等待并接应外子归来。目前已在积极筹备。”
曹正淳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提出要查阅北岚城近期的军备、民政卷宗,并“参观”一下城防。其用意,不言而喻。
慕容芷心中冷笑,面上却依足礼数,安排人员“陪同”,同时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经过删减整理的卷宗呈上。她知道,朝廷此次前来,绝不仅仅是“查勘”那么简单。曹正淳亲至,要么是为了彻底掌控或摧毁北岚城这股不受控的力量,要么……就是为了那能贯通两界的“钥匙”!
同一时间,城主府密室。
玉衡子几乎是不眠不休,身边堆满了剑阁紧急送来的古籍抄本与拓片。剑阁的队伍由一位执事长老带领,不仅带来了大量关于“归墟”、“异界”、“星辰祭祀”的珍贵记载,更带来了李瑾瑜私下抄录的、剑阁秘库中关于“空间阵法”与“能量共鸣”的一些前沿研究心得,以及几件用于稳定能量、辅助推演的法器,可谓雪中送炭。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关键!”玉衡子猛地一拍桌案,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吓人。他指着一份剑阁提供的、年代极其久远的星象祭祀壁画拓片,以及另一份源自前朝皇室秘档的、关于“归墟之门周期性波动”的记载。
“你们看!”玉衡子声音激动,“归墟并非永远稳固,其与此界的‘连接点’,会随着某些特定星辰的运转,产生周期性的‘潮汐’波动!潮汐强时,门户易开,但也最不稳定;潮汐弱时,门户隐蔽,却相对‘薄弱’!根据剑阁提供的星图和主上离去时的天象推算,下一次‘弱潮汐’窗口,就在……二十七日之后!”
“二十七日?”一旁协助的柳乘风精神一振,“长老,您的意思是,那时我们有可能打开一道暂时的通道?”
“不是打开,是‘共鸣’与‘接引’!”玉衡子纠正道,“我们无法在归墟主动开门,但可以借助卧牛山灵脉爆发的能量,在弱潮汐窗口,以主上遗留的生命印记和六块碎片同源能量为引,强行在壁垒上‘共鸣’出一个极其短暂、极不稳定的‘缝隙’!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为主上指引方向!能否抓住机会,冲破壁垒归来,就要看主上自己了!”
他顿了顿,脸色凝重:“而且,据古籍残卷隐晦提及,归墟之内,似乎并非只有那一个‘存在’。其中似乎有某种古老的‘平衡’或‘规则’。若能找到并利用,或许能增加一线生机……但这部分记载残缺得太厉害,难以尽信。”
无论如何,一个明确的时间窗口和行动方案已经出现!这无疑给绝望中的北岚城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卧牛山的阵法布置如何了?”玉衡子急切地问。
柳乘风答道:“阵法主体已完成,正在做最后调试。但……灵脉核心的能量躁动比预想更剧烈,强行抽取,恐怕最多只能支撑阵法全力运转……半个时辰。而且,地动山崩的迹象已经开始出现,附近村民已紧急疏散。”
“半个时辰……够了!”玉衡子咬牙,“传讯过去,务必在二十五日内完成所有准备!第二十六日,我们进行最后一次全阵法测试!第二十七日子时,正式启动‘共鸣接引’大阵!”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北岚城,在应对朝廷特使与外部压力的同时,一部关乎林逸生死的庞大机器,正在悄然进入倒计时。
……
归墟世界。
这里的时间与空间概念都变得模糊而扭曲。林逸不知道自己“漂流”了多久,也许数日,也许数月。那灰蒙蒙的光芒(由六块碎片内循环支撑)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黑暗与苍白光带的侵蚀下,顽强地闪烁。
他的意识大部分时间沉浸在一种半昏迷的冥想状态,全力维持着体内那脆弱的六元循环,抵抗着外界那无处不在、试图将他同化为这死寂世界一部分的冰冷规则。偶尔清醒的片刻,他能清晰感应到苏婉清那纯净灵魂道标传来的、微弱却稳定的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两者间的距离,正在以一种缓慢但确实的速度拉近。
但同时,那股庞大、冰冷、充满恶意的意志,也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笼罩着他。它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吞噬他,更像是在观察、研究,或者说……等待某个时机。
在一次相对清醒的时段,林逸凝聚心神,尝试将神念透过护体光芒,小心翼翼地探向外界。
他“看”到了令人心悸的景象。下方的“大地”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扭曲、痛苦、冻结的意念与记忆碎片构成,如同噩梦的具现。偶尔有苍白的光带扫过,会照亮一些更加诡异的“建筑”残骸——那并非人类所能理解的构造,更像是某种庞大生命体的遗骸,或是规则本身的扭曲造物。
他甚至“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亘古的低语与哀嚎,充满了绝望与疯狂。
这里,果然是亡者与终结之地,是规则的坟场。
就在他的神念即将被周围死寂同化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熟悉北岚城气息的“颤动”,再次如同涟漪般,穿透无尽虚空,轻轻拂过他的灵魂印记!
这一次,比上一次清晰了那么一丝!而且,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有规律的信息碎片——是关于星辰潮汐的波动韵律,以及一个……明确的倒计时?!
是玉衡子!是北岚城的大家!他们在试图联系他,在为他指引归途!
希望如同甘泉,瞬间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田。林逸精神大振,立刻集中全部意志,透过六块碎片,将一股包含着“收到”、“坚持”、“等待”意念的微弱信号,循着那“颤动”传来的方向,奋力投射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护体光芒都黯淡了几分。但他眼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他必须坚持下去!必须找到婉清!必须在那个“窗口”打开时,带着她,一起冲破这绝望的囚笼!
然而,似乎是感应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和那试图与外界建立联系的举动,一直如影随形的冰冷意志,陡然变得“活跃”起来!
四周的黑暗开始剧烈翻涌,数道苍白的光带如同触手般,从不同方向朝着林逸所在的灰芒缠绕而来!光带中,蕴含着更加精纯、更加霸道的“终结”与“湮灭”规则之力!
这一次,不再是观察,而是……攻击!
真正的危机,在希望初现的时刻,骤然降临!
林逸深吸一口气(尽管这里并无空气),眼中灰芒大盛,体内六元循环疯狂运转。
战!
为了归途,为了所爱之人,他必须在这绝地之中,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