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在巷口的路灯上。林浩攥着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身后的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染着黄毛的男人慢悠悠地开口,嘴里的烟味混着酒气飘过来,呛得林浩直皱眉。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胳膊上纹着歪歪扭扭的龙,堵在巷口,把唯一的光亮都挡得严严实实。
林浩的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喉咙发紧。他认识这伙人,是附近出了名的混混,上周他在网吧看别人打游戏,就是这伙人把一个初中生堵在厕所,抢走了新买的游戏机。没想到今天,枪口对准了自己。
“浩子是吧?”黄毛吐了个烟圈,蹲下来,视线和林浩平齐,“听说你跟那个叫小乐的丫头片子是同学?”
林浩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摇头:“不……不熟。”
“不熟?”黄毛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重,却带着侮辱性的轻佻,“我可都打听清楚了,你们小学就在一个班,那丫头跟你走得近着呢。”他顿了顿,眼里的笑意冷下来,“她家条件不错吧?她爸开的车,我上周在学校门口见过,至少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林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当然知道小乐家条件好,知道她的书包是进口的,知道她爸爸总开着干净的轿车来接她,知道她铅笔盒里的橡皮永远是没拆封的新款式。这些他曾努力忽略的细节,此刻被黄毛赤裸裸地摆出来,像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跟她要点钱,不难吧?”黄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说你家里急用钱,她那么善良,肯定会给的。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我不能去。”林浩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黄毛的威胁,而是想到小乐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他仿佛能看到她递钱时疑惑的样子,看到她发现被骗后失望的眼神,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不能去?”黄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旁边的壮汉往前跨了一步,阴影把林浩完全罩住,“你小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觉得我们好欺负?”他抬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哐当”一声巨响,惊飞了墙头上的野猫。
林浩吓得浑身一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起家里病床上的爸爸,想起妈妈每天凌晨就出门扫街的背影,想起昨天妈妈数着皱巴巴的零钱时叹气的样子。如果他不听话,这伙人会不会去找他家人的麻烦?他们会不会像踹垃圾桶一样,对他的爸妈动手?
“我……我去。”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咙生疼。
黄毛的脸色缓和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明天这个点,我还在这儿等你。记住,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别让我失望。”他冲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三人勾肩搭背地走了,留下林浩一个人在巷子里,被浓重的夜色裹得喘不过气。
他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晚风吹过巷口,带着远处饭馆的油烟味,和他记忆里小乐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完全不同。他想起小学时,小乐把唯一一把伞塞给他,自己淋着雨跑回家;想起她在他生日时,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本漫画,说“你看这个会开心点”;想起她总笑着说“林浩,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可现在,他却要去骗她的钱,去满足那些混混的贪婪。
回到家时,妈妈还在灯下缝补爸爸的旧衣服。昏黄的灯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格外认真。“回来了?”妈妈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疲惫,“锅里给你留了粥,快趁热喝。”
林浩“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粥已经凉了,他却一口一口地喝着,像在吞咽玻璃碴子。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屋里静得只能听见妈妈穿针的“沙沙”声。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会儿是黄毛狰狞的脸,一会儿是小乐笑着递给他饼干的样子,两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他想逃,想告诉老师,想报警,可一想到黄毛说的“找你家人麻烦”,所有的勇气都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天快亮时,林浩终于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了小学的操场,小乐举着两根冰棍跑过来,阳光落在她脸上,笑得像朵向日葵。“林浩,给你!”她把橘子味的递给他,那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他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爪子,冰棍在他掌心化成黑水,烫得他尖叫起来。
惊醒时,天已经亮了。林浩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像个一夜没睡的幽灵。书包静静地靠在墙角,像个沉默的怪物,等着他背上它,走向那个注定要背叛的清晨。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妈妈已经出门干活了,桌上放着两个热馒头,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妈妈歪歪扭扭的字:“早饭趁热吃,上课认真听讲。”
林浩拿起馒头,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只有满口的苦涩。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彻底碎了。就像那根在梦里化成黑水的冰棍,再也找不回原来的甜了。
他背上书包,一步步往学校走。朝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乐,不知道该怎么说出那句谎言,更不知道,这样的选择,会把自己推向什么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