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浸透着焦虑。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努力平复着脑海中因过度探知而产生的阵阵刺痛与嗡鸣。那些强行闯入意识的数据碎片,如同冰冷的弹片,嵌入他的思维,留下难以磨灭的灼痕。
吴先生停止了踱步,他蹲在那台刚刚组装好的短波无线电旁,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金属外壳,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决定生死的武器。
“我们不能只依赖你从‘那边’窃取情报,”吴先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转向林默,“那太不稳定,对你的负担也太大。我们必须主动发出信号,重新连接可能存在的‘星火’。”
他小心地接上伪装好的电源和天线,动作轻柔而精准。“但每一次按键,都可能是在向猎犬暴露我们的位置。所以,林默,在我尝试呼叫之前,你需要再做一次‘窃波者’。”
林默抬起沉重的眼皮:“这次需要我找什么?”
“两件事。”吴先生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确认系统对外界无线电信号的监控敏感度,尤其是在我们这片区域。它刚刚提升了监控等级,我需要知道它的‘耳朵’有多灵。第二,尝试感知……是否有其他类似的、微弱的、被压抑的‘异常信号’存在于这片电波海洋中。也许,还有别的‘噪点’在挣扎。”
第一个任务是为了评估风险,第二个,则是为了寻找渺茫的盟友。
林默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他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片令人窒息的“杂音”之海。这一次,他有了更具体的指引。他想象着无形的电波在空气中穿梭,试图感知系统对这类信号的“关注度”。
很快,他“感觉”到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信号识别与过滤网络,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筛子,笼罩在城市上空。绝大多数日常通讯如同沙粒般被自动过滤、归类。但对于未经授权、特定频率或带有加密特征的信号,这个网络的反应敏锐得可怕,几乎能在信号出现的瞬间完成识别、定位并启动追踪分析的程序。他们所在的城西区域,虽然监控密度略低于市中心和“苏庐”周边,但绝无盲区可言。
“……检测到未登记短波信号尝试连接……频率:7.83mhz……特征分析中……威胁评估:低概率为常规商业通讯,高概率为加密信息……建议:持续监控,准备三角定位……”
一段冰冷的系统内部指令碎片被他捕捉到,这并非针对他们,而是系统常规监控流程的体现。但这足以说明,任何未经伪装的信号发射,都极其危险。
紧接着,他扩大感知范围,在无数规整、被系统“许可”的信号流之外,艰难地搜寻着那些不和谐的“杂音”。过程如同在暴风雨中倾听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大多数时候,只有一片死寂,或者瞬间就被系统扑灭、归类为“干扰”的微小波动。
然而,就在他即将放弃时,在某个极其偏僻、信号极其微弱的频段边缘,他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规律性的脉冲。那脉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刻意隐藏的、与主流信号格格不入的编码结构,一闪即逝,仿佛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
又一个“噪点”?还是系统设置的诱饵?
他无法确定,但那微弱的脉冲,像一粒投入黑暗中的火星,带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可能性。
林默猛地收回意识,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强撑着开口:“监控……很严密,任何未授权信号都会立刻被锁定……但是,我好像……捕捉到一个非常微弱的、异常的脉冲信号,在边缘频段……”
吴先生眼中精光一闪:“能确定方位或特征吗?”
林默摇了摇头:“太微弱,太快消失了……无法定位,但肯定……不是系统的。”
吴先生沉默了片刻,然后果断地打开了无线电的电源开关,幽绿的指示灯亮起。他没有立刻发送消息,而是先调整到一个极其常见的、用于播报天气和航运信息的公开频率,让机器预热,并让正常的信号流动一段时间,以混淆可能的监测。
“即使有风险,也必须尝试。”吴先生戴上耳机,手指悬在发报键上空,眼神锐利如鹰,“我们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需要确认还有没有同志在活动。林默,你休息,保持对周围能量环境的感知,如果有任何异常波动,立刻提醒我。”
说完,他的手指开始以一种独特而富有节奏的韵律,轻轻敲击起来。
“滴…滴滴滴…滴…”
加密的电波,承载着孤注一掷的试探与希望,穿透厚重的地层和无形的监控网络,向着未知的黑暗与可能存在的微光,扩散开去。
林默闭上眼睛,一边抵抗着精神的疲惫与疼痛,一边将部分意识维系在怀中“基石”的脉动上,如同一个警惕的哨兵,感知着周围无形世界可能出现的任何涟漪。
他是窃取系统波动的窃贼,而此刻,他们也成为了在猎犬鼻息下,小心翼翼释放出自身波动的冒险者。生死,或许就系于这微弱的电波能否找到正确的接收者,而不被那无处不在的“耳朵”所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