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的木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铜环锈迹斑斑，推开门时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老工匠沙哑的咳嗽。晨光从院墙上的破洞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木香和机油味——前者是老木料的气息，后者是现代工具残留的味道，两种味道混在一起，透着股新旧错位的怪异。
“工房的门平时都锁着，乔伟把钥匙藏在老槐树的砖缝里。”乔明走在前面，脚步放得很轻，手指着院角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上个月我来捡柴，碰巧看见他从砖缝里拿钥匙，当时还纳闷他来工房干嘛，现在总算明白了。”
林砚顺着乔明指的方向看去，老槐树的树干上有一块松动的青砖，砖缝里隐约能看到金属的反光。他走过去，指尖抠住砖缝轻轻一拉，一块巴掌大的青砖掉下来，里面果然藏着一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西跨院”三个字，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亮。
“这钥匙用了有些年头了。”林砚掂量着钥匙，黄铜的重量压在掌心，带着点老物件特有的温润，“乔伟应该常来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秘密。”
苏晓跟在后面，目光扫过院墙上的旧工票——泛黄的纸片钉在木板上，上面写着“光绪三十一年，修影壁用松木三十斤”“民国五年，补厢房地砖二十块”，都是晋商老工匠的记录。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陈敬鸿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她昨晚发的“影壁有榫卯砖，具体位置待查”，父亲至今没回复，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在筹划什么。
“进去吧，小心点，别碰倒里面的工具。”乔明接过钥匙，插进工房门锁里，轻轻一转，“咔嗒”一声，锁开了。
工房不大，也就十平米左右，靠墙摆着一排旧木架，上面放着老刨子、墨斗、锛子，都是晋商工匠用过的老工具，刨子的铁刃上还留着细密的木纹，墨斗里的棉线已经发黄变脆。房中间有一张宽大的木工台，台上散落着几块松木，旁边放着一把现代电钻，钻头还插在钻夹头上，显然近期有人用过。
“乔伟肯定用这些现代工具处理过膨胀剂。”林砚走到木工台边，拿起一块松木，上面有明显的钻孔痕迹，孔里还沾着一点白色粉末——和影壁上的膨胀剂粉末一模一样。他用手指刮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味道，触感细腻，和之前收集的样本完全一致。
苏晓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旧木箱上，箱子盖着一块深蓝色的帆布，帆布上沾着不少灰尘，看起来像是很久没动过，但帆布的边角却很新，没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近期被人掀开过。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林砚，发现他正专注地检查木工台，没注意到这个木箱，便悄悄走了过去，指尖碰了碰帆布——帆布下面是硬邦邦的东西，像是金属罐。
“林哥，你看这个木箱。”苏晓故意提高声音，既想提醒林砚，又怕自己先暴露里面的东西，“盖着帆布，好像藏着什么。”
林砚转过头，快步走过来，伸手掀开帆布——木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五个蓝色的金属罐，罐身上印着“工业级膨胀剂”的字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成分：铝粉、氧化钙、氢氧化钠，适用范围：砖石结构切割辅助”。他拿起一个罐子，生产日期是三个月前，保质期两年，罐口的密封膜完好无损，显然是还没开封的新罐；再看木箱底部，还放着两个空罐，罐口的密封膜被撕掉，里面残留着少量白色粉末，和影壁上的粉末完全匹配。
“找到了！”乔明激动地拍了下大腿，“这就是乔伟破坏影壁的铁证！五个新罐，两个空罐，正好对应影壁上的裂缝数量，他肯定是用了两罐膨胀剂，剩下的藏在这里，准备下次再用！”
林砚点点头，拿出手机，对着膨胀剂罐拍照，从不同角度拍了十几张，尤其是罐身上的成分说明和生产日期，拍得格外清晰。他刚想把空罐拿出来装袋，手指却碰到了一张折叠的纸，藏在空罐下面，像是被人故意压在那里。
“这里还有张纸。”林砚把纸抽出来，展开一看，是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几行字：“陈总：影壁裂缝已扩大，拆建申请已提交文物局，下周出结果。膨胀剂用了两罐，剩下的藏在西跨院工房木箱里，放心，没人会发现。——乔伟”
“陈总！”乔明凑过来看，气得脸色发青，“果然是陈敬鸿指使的！乔伟这个叛徒，为了钱，连祖宗传下来的影壁都敢毁！”
苏晓站在旁边，看到“陈总”两个字时，指尖瞬间冰凉，便签纸上的字迹虽然潦草，但“陈总”的称呼和父亲的姓氏重合，再加上乔伟的署名，彻底证实了父亲就是幕后主使。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把便签纸轻轻折起来，指尖捏得太紧，纸边都被捏出了褶皱，手心渗出的汗把纸浸湿了一点，留下淡淡的水渍。
“这张便签纸也是关键证据，得收好。”林砚伸手想拿过便签纸，却发现苏晓捏得很紧，眼神有些躲闪，像是有什么心事，“苏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苏晓赶紧把便签纸递给林砚，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慌忙收回手，“我就是觉得乔伟太过分了，居然帮着外人破坏大院。”她低下头，不敢看林砚的眼睛，怕自己的慌乱被他发现——便签纸上的“陈总”，林砚会不会怀疑到父亲头上？如果他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
林砚没多想，把便签纸和膨胀剂空罐一起放进透明密封袋里，密封袋上写着“证据编号001：膨胀剂空罐；编号002：通话记录便签纸”。他站起身，看着满箱的膨胀剂罐，心里松了口气：“有了这些证据，文物局肯定会驳回乔伟的拆建申请，陈敬鸿也别想再打影壁的主意。”
“没错！”乔明走到木箱边，踢了踢箱子，“这些东西我们得赶紧交给文物局，让他们立刻处理乔伟和陈敬鸿！不能再等了，万一乔伟回来发现证据没了，肯定会销毁其他线索！”
林砚点点头，把密封袋放进帆布包的最里层，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工房，确认没有遗漏其他证据，才对乔明和苏晓说：“我们走，现在就去文物局，把证据交上去，顺便申请对乔伟进行调查，防止他逃跑。”
苏晓跟在林砚身后，走出工房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木箱——里面还有五个未开封的膨胀剂罐，像是五个定时炸弹，提醒着她父亲的阴谋还没结束。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陈敬鸿发来的消息：“榫卯砖位置查清了吗？今晚我派人过去，务必拿到。”
苏晓的脚步顿了一下，指尖紧紧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苍白。她抬起头，看到林砚和乔明已经走出了西跨院，正在前面等她，便赶紧把手机揣进怀里，快步追上去，心里像被两块石头压着——一块是父亲的命令，一块是良心的谴责，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也不知道当林砚发现真相时，会怎么看待她。
西跨院的门被重新锁好，钥匙放回了老槐树的砖缝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工房里的证据，已经像一把利剑，即将刺破乔伟和陈敬鸿的阴谋，而苏晓，就站在这把利剑的中间，进退两难。
晨光越来越亮，照在乔家大院的青石板路上，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三条纠缠在一起的线，一端连着真相，一端连着阴谋，还有一端，连着苏晓无法言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