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长,维护法治尊严这顶帽子,我陈望年戴得起。”
“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抢人抢证物,这顶包庇重罪的帽子,你脖子细,戴得动吗?”
张强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两下。
他在市局横行惯了,平日里下县视察,哪个不是点头哈腰?
没想到在一个县里碰了硬钉子。
“陈望年,少拿大话压我。”
张强把烟头摔在地上,皮鞋底狠狠碾灭。
“这是市委赵副市长的指示!”
“你这是公然对抗上级!”
“我现在命令你,立刻让开!”
他猛地一挥手。
身后那群特警往前压了一步,黑压压的一片。
“咔嚓!”
周桂龙直接拉动了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微微下压,指着地面,但谁都看得出,只要手腕一抬,子弹就能出膛。
“咚!”
身后一排防暴警盾牌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在颤。
“我看谁敢动!”
周桂龙眼球上布满血丝,脖子上青筋暴起。
“再往前一步,老子就当袭警处理!”
空气瞬间凝固。
张强的手僵在半空,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真要是响了枪,这就不是政坛地震,是天塌了。
谁都得死。
就在此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张强被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的瞬间,他原本嚣张的气焰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灭了个干净。
他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恭敬到近乎谄媚的表情,接通电话。
“喂,刘市长,我是张强……对,就在县局门口……什么?”
张强的腰本来弯着,听着听着,背脊突然僵直,紧接着又迅速佝偻下去。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电话那头咆哮声大得连站在几米外的陈望年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市长刘建国特有的烟嗓。
“张强!谁给你权力调动特警去江城的?啊?!”
“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如果你敢动江城县局的一草一木,你这个副局长就地免职!自己滚去市纪委看守所报道!”
刘市长说完就挂,一点余地都没留。
张强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陈望年。
陈望年依旧捧着那个杯子,抿了一口。
“张局长,还要带人走吗?”
“茶还没凉,要不进屋喝一杯?”
张强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狠狠地瞪了周桂龙一眼。
“撤!”
他转身钻进车里。
三辆越野车来得气势汹汹,走得狼狈不堪,卷起一地灰尘,像几条丧家之犬。
直到红色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周桂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那股子拼命的劲头一散,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手哆哆嗦嗦地去摸烟盒,摸了几次都没摸出来。
“妈的……吓死老子了。”
周桂龙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把帽子摘下来扇风。
“书记,刚才要是真干起来……”
“干不起来。”
陈望年把茶杯递给旁边的秘书,下楼来到周桂龙旁边。
从口袋里掏出烟,塞给周桂龙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
“他们是求财求权,不是求死。”
陈望年吐出一口烟圈,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真开了枪,赵家第一个把他们推出来挡枪子儿。”
周桂龙狠狠吸了一大口,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这一宿,算是熬过去了。”
“熬过去?”
陈望年冷笑一声,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这才哪到哪。”
“天亮了,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
早晨六点,江城的天刚蒙蒙亮。
早点摊的热气在清冷的晨风中蒸腾。
许天坐在路边的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两根油条和一碗热豆浆。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与他无关。
就在刚才,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孙晖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
【已达】。
这一手闲子,终于成了屠龙的刀。
“许县长?”
早点摊的老张正拿着长筷子在油锅里翻腾,一抬头认出了许天,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想过来又不敢。
“您……您怎么坐这儿吃啊?”
“这地儿油烟大,不卫生。”
“挺好,热乎,吃着踏实。”
许天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把钱付了。
“老张,今儿这油条炸得不错,就是碱稍微大了点,下次注意。”
老张嘿嘿傻笑,挠了挠头。
许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
许天一夜没睡,眼里全是血丝。
昨晚是防守,是挡拆,是把命豁出去赌。
今天,轮到他进攻了。
回到县委大院办公室,林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这位组织部长,此刻眼圈黑得像熊猫,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桶,站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陈书记还在局里盯着审讯,怕你没吃,让我给你带点粥。”
林谦推门进去,把保温桶放在桌上。
“皮蛋瘦肉粥,我老婆熬的,火候足。”
许天也没客气,拧开盖子,香味扑鼻而来。
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胃里顿时暖洋洋的。
“嫂子手艺不错,回头得去家里蹭顿饭。”
林谦拉开椅子坐下,没接话茬,神色凝重地压低了声音。
“罗毅那边有动静了。”
“今早他去了一趟市里,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谁都不让进。”
“纪委那边有我们的人,说是听到了碎纸机的声音。”
“让他销。”
许天冷笑一声。
“凡是走过,必留痕迹。”
“他销毁得越干净,说明心里越有鬼。”
“等省里的调查组一下来,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有个事。”
林谦犹豫了一下,眉头皱成了川字。
“刚才赵明轩往县委办打了电话,指名道姓要找你。”
“找我?”
许天动作一顿,抬起头。
“说是谈谈城东项目的事,约你在望江楼喝茶。”
“就在上午十点。”
林谦语气有些急。
“这明显是个鸿门宴。”
“现在双方已经撕破脸了,他这时候找你,肯定没安好心。”
“万一他在茶楼埋伏了人,或者搞什么录音录像……”
“去,为什么不去?”
许天放下勺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他现在找我,说明他急了,慌了,怕了。”
许天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县委大院里飘扬的红旗。
“人一急,就会犯错。”
“人一慌,就会露出破绽。”
“这茶,是他赵公子的求命茶。”
许天转过身。
“我就是要去看看,这位不可一世的赵公子,跪下来求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